「啊，啊，真的嗎？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的？」
張恆狂叫起來，可見老林的摳是多麼深入人心，喊的他臉上都快掛不住了，瘦小的身體差點沒滑下椅子。
「我沒意見，你們想吃啥？」
周明別說跟人合請，就是自己一個人也沒什麼為難的，他這一接話，老林頓時後悔了，急忙搶著說到，
「我看食堂早上買了剝皮魚，要不咱們就在食堂吃吧，還不用出去。」
還以為這人一下子大方了，原來隻想打個嘴炮呀，等著小周當惡人呢，可他是不是沒長腦子，人家小周請客還請得少嗎？
「食堂的魚都是可著人做的，這跟吃自己的有啥兩樣，咱們出去吃烤鴨，」
周明的話一出口，老林的臉都綠了，啥？烤鴨？他看著剛剛領到手的錢，還能剩下嗎？
「這次我請了，下次老林再來吧。」
其實，這頓飯周明早就想請了，上次去雲南，他得了不少好東西，卻沒辦法拿出來，他們是一個團體，如果沒有別人的幫助，單靠自己一人，肯定是做不到的。
老林一聽不用自己請，還能吃一頓烤鴨，頓時樂開了懷，立刻張羅著哪家的好吃，
「就去全聚德，味道有保證。」
周明不想踩雷，這時候的全聚德還沒有貴的驚人，老師傅也都還在，
「不，不，我知道新開了一家店，大師傅就是全聚德退休的，味道更好，保準你們吃了這次，還想下次。」
這信誓旦旦的，周明表示可以，
「老林，你說的館子，不會就是你家隔壁那個私人的吧？」
張恆突然反應過來，前些日子他還大吹特吹，說是他家鄰居請他吃了烤鴨呢。
老林有點訕訕的，可很快就大聲說到，
「私人的怎麼了，他烤的就是好吃呀，比國營飯店的好吃多了，那焦焦的皮，嘿，咬一口直冒油，別提多香了。」
這話一出，就連周明都要流口水了，當下一拍大腿，
「走，下了班就去這家，要是沒有你說的那麼好吃，這頓飯就你掏錢。」
「我掏就我掏，肯定好吃！」
周明也大為好奇，現在才是七三年吶，就有人敢做生意了？這要是被抓住了，還不扣個投機倒把的帽子？
他給王芳打了個電話，告訴她晚上不回去吃飯了，發了獎金，跟同事一起聚聚。
下了班，自行車隊離開了單位，跟著老林往他家去了，跑的那叫一個快，就連高處叫人都沒聽到。
「這幫人一看就有事，怎麼？人家丟下你了？」
王處推著車子跟了上來，往他心窩子插了一刀，
「哼，你的人也一樣，五十步笑百步！」
說完，氣哼哼地走了，今天發了獎金，這幾個兔崽子肯定去下館子了，都不叫他這個領導，真是不像話。
老林的家靠近城邊，住的也是個大雜院，他家隻有兩間房，前不久才買的。
「哎，哪裡來的香味？」張恆吸了吸鼻子，
剛到大門口，就聞到了一股子焦香味，
「那邊，好像是那個院裡飄出的，」
白淼指著隔壁，
「你們的鼻子是好用啊，走，放了車子就過去。」
原來，做烤鴨的師傅住的是獨院，雖然不大，卻收拾的乾乾淨淨，裡面已經坐了一桌了，
「林叔，你來了，」
剛進大門，一個小夥子迎了上來，走路一拐一拐的，像是小兒麻痹症。「
「這些都是我的同事，自己人，他就是馬師傅的兒子，因為腿不好，街道上也睜一眼閉一眼，靠手藝掙口飯吃，來的都是朋友，這裡不對外哦。」
原來如此，國家對殘疾人一向是照顧的，
聞著味，周明就知道來著了，直接要了兩隻鴨子，打算帶回去一個，母親的胃口好一些了，可以吃點肉。
他家除了烤鴨，還有一些冷盤，周明也不小氣，各種都要了一盤。
「他家的餅是一絕，特薄，大娘年輕那會就跟著大伯在飯館，專門烙餅的，現在為了兒子，兩口子都豁出去了。」
不一會，一隻鋥光發亮的鴨子就端了過來，剛才那位叫建國的拿著一把薄薄的小刀，開始片皮了，隻見他手速很快，不一會，那層脆皮就到了盤子裡，這手也是練出來了，竟然不怕燙啊。
「咱家都是皮肉分開的，這個沾點白糖，嘿，別提多香了。」
小夥子雖然有殘疾，可為人挺開朗，一邊幹活，還一邊介紹，周明拈起一片沾了沾糖，放進口中輕輕一咬，油脂便在口腔裡炸開，滿口都是香甜，異常酥脆。
「好手藝，這鴨子也是填鴨吧，烤的很地道。」
「謝您誇獎，我爹幾歲大就跟著我爺後面，跟鴨子打了一輩子交道，可會挑了。」
這手藝是家傳的？怪不得這麼好吃。
最後打包的那隻也被吃掉了，周明隻好預定了兩隻，說好了明天來吃，這玩意拿回去的確沒有現吃好，反正離家也不算遠。
這裡的價錢比飯店便宜了三分之一，應該很合理了，人家店鋪和人員都有成本的，他默默算了算，利潤很可觀呀。
回到家裡，告訴他們明天去吃烤鴨，清淡了許久的明雪很是高興，
「真有那麼好吃？他家用的也是明火嗎？」
燕京烤鴨講究的是掛爐明火，這樣烤出來的有柴火的香味。
「當然，在當院盤了一個大爐子，一爐能掛十隻呢。」
香味就是這麼飄出去的，
「我在國外聽說，現在不許私人做生意，他們就不怕查嗎？」忍了一會，明雪還是問了出來，
「算是私底下的行為，去的都是熟人，他家兒子腿不好，沒辦法出去幹活。」
明雪表示理解，當年公私合營時，她已經離開了，後來聽弟弟說，父親是最早的那批，不過，在這之前分出了一部分，令他去了香城，留在國內的隻有一部分。
「你外公要是還活著，那該多好啊。」
母親的傷感，周明不知如何安慰，他想起了香城的那一晚，
「我住在舅舅家時，夢到過外公，他一直都很牽挂你，」
「是啊，自從搬到這裡，跟他一起隻有幾年，後來上了大學，就住在了學校，很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