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荀老頭內心哭泣，卻隻能開裝。

　　老頭把吃食往袋子裡一裝、腰闆一挺、神色一斂、眸子一沉，大幾十年積攢的威勢一下子就出來了。

　　他沉聲，朝著前方喊：「窮娃，當年小穹觀一別，沒成想還有再會之時。」

　　聲音還不大，卻把筇老先生震得一個踉蹌。

　　「先生？」薛明意扶住筇老，很是憂心，隻因筇老整個人都在抖。

　　越抖越厲害了。

　　莫不是，突發老人病？

　　要不要喊荀老來給先生看看？

　　「荀老大夫……」

　　「師父，師父，窮娃在這裡！嗚嗚嗚，師父，窮娃終於找到您了，師父，師父！」

　　啊啊啊，黃陽隆快瘋了，這些讀書人就不能一旦說個詞就一直說嗎？！

　　眾學子是驚愣住，說不出話來，隻本能的給筇老讓出一條路來。

　　筇老是奔向荀老頭，不到十米的路，踉蹌四次，可見他的激動。

　　「嗚嗚嗚，師父，窮娃終於見到您了！」筇老一把抱住荀老頭，像個孩子般嚎啕大哭。

　　黃陽隆都捂耳朵……六十齣頭的人了，還這麼中氣十足，不知道的還以為荀老頭有啥丹藥，他們師徒倆都吃了呢。

　　等等……

　　「荀老頭，他真是你徒弟？他以前真叫窮娃？！」

　　哈哈哈，黃陽隆死命掐自己手腕，才沒讓自己笑出聲來。

　　窮娃這名號以傳揚開，筇老頭不知要被多少人嘲笑？

　　子林等學子也回過神來，憤怒又不敢置信，紛紛問道：「先生，這老匹夫……這老翁真是您幼年時的師父？不會，認錯了吧？」

　　認錯了認錯了，絕對不是真的！

　　筇老先生的師父，怎麼會是與黃陽隆這等商賈為伍之人！

　　且聽先前之言，所謂的師祖還是個奴籍？

　　士林之人奉為政心、人生、生死的啟蒙恩師的筇老先生的師父，怎麼能是個奴籍？！

　　子林搖搖欲墜，追問：「先生，這老翁真是師祖？」

　　「是啊先生，您不會是認錯了吧？」

　　「想來是這老翁假冒！」

　　「住口，誰敢說我師父是假冒者？！」筇老先生本來想沉浸在與師父重逢的感動裡的，怎知這群玩意是嗶嗶個沒完，他隻能停了哭泣，道：「他就是我師父。我窮娃的小名，當年道觀的名字，從未告訴過他人，但師父能說出來！」

　　「且師父的脖子底部的左側邊，有個棗子大的紅色胎記，師父的五官亦與當年相似，這位就是我師父！」

　　雖然老得模樣大變了，但五官的輪廓還在，加之胎記與感覺，筇老確定沒認錯。

　　筇老先生站好，又朝荀老跪下，道：「弟子窮娃，拜見師父，叩謝師父贈飯治病教導之恩。」

　　砰砰砰，整整給荀老頭磕了九個響頭，才停下，擡頭孺慕的看著荀老頭。

　　看著看著，眼淚又下來了：「師父……」

　　薛明意見狀，率先跪下，朝著荀老頭跪拜：「弟子薛明意，拜見太罡師祖。」

　　言罷，也給磕了九個響頭。

　　應子林依舊無法接受荀老頭就是太罡道人，可他怎能落後於薛明意？

　　是跪下，行禮拜見：「弟子應子林，拜見太罡師祖。」

　　也磕九個響頭。

　　太周書院學子們互看一會兒，撲通撲通跪下，行禮磕頭。

　　其他地方的學子見狀，急忙跪下磕頭，還後悔自己反應太慢，磕晚了。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一時間，河岸邊都是磕頭聲，整得荀老頭跟登基似的。

　　荀老頭恨不得投河自盡……啊啊啊，為啥姜少爺要他認下窮娃？如今認下了，被跪了，他的功德啊，嘩嘩的減啊。

　　什麼功德，老頭你不要怪力亂神。

　　「窮娃，起來吧。」荀老頭急忙扶起筇老，心痛淚奔，別再跪了！

　　「誒師父。」筇老高興，起身後，招呼人：「速速搬軟榻來，給我師父歇息。」

　　「是。」學子們應著，開始去搬軟榻。

　　荀老頭阻攔，道：「窮娃，不忙，為師我先揍你一頓再說。」

　　言罷，招呼人手：「木桐小子、黃少爺、薛家小子你也過來，一起揍窮娃！」

　　說完，還真砰砰砰，掄起拳頭，砸向筇老。

　　「讓你浮誇，讓你帶著一大群學子辦喪事詛咒老夫，你個孽徒，老夫咋說今天累得慌，原來是你在咒我！」

　　「我打死你。」

　　「啊呸，帶著學生唱大戲跳大神，你就是這麼當先生的？你算什麼名師名士。」

　　「丟人玩意，丟你自己臉就成了，你還丟我臉？啊啊啊，老夫揍死你！」

　　荀老頭越說越氣，拳頭雨點般砸。

　　「嘿，來了！」黃陽隆擼袖子，要跑去幫忙打筇老頭，卻被姜大郎拽住。

　　「黃少爺不可，隻有荀老能教訓筇老，你教訓筇老，會破財。」

　　啊？

　　「會破財？」黃陽隆迷信又愛錢，聽罷立馬放棄去湊一腳的打算，隻站在旁邊看戲，給荀老頭喝彩：「荀老頭，打他臉，他們讀書人要臉！」

　　「黃陽隆住口！」應子林怒斥黃陽隆。

　　黃陽隆當他狗叫，還威脅：「應子林，勸你對本少爺恭敬點，不然本少爺就讓荀老頭吩咐筇老頭罰你！」

　　「你！」應子林差點氣心梗：「粗野商賈，文理不通，吾不與你等粗人計較！」

　　啊呸，黃陽隆呲牙，沖他做鬼臉。

　　應子林又奔向荀老頭那邊，跪下懇求：「太罡師祖息怒，求師父手下留情，莫要打壞筇老先生。」

　　太周書院學子、其餘學子也紛紛求道：「去太罡師祖饒了筇老先生！」

　　荀老頭也打累了，是停手，指著靈棚道：「趕緊把這些玩意拆咯，晦氣不說還費錢。你說你有錢幹點啥不好？整這怪力亂神的玩意，嘖……」

　　丟人，太丟人了。

　　荀老頭不樂意在這裡待了，跑向姜大郎，道：「姜大少爺，咱們去辰樓吃晚飯吧。」

　　「嗯。」姜大郎點頭答應，率先轉身走人。

　　荀老頭樂顛顛跟上。

　　「師父等等窮娃！」筇老先生喊，想起身來追。

　　荀老煩他，忙道：「先把你鋪下的爛攤子收拾好了再來找老夫。對了，老頭我最近都住辰樓。」

　　「是，徒弟謹記師父吩咐，定儘快前往辰樓與師父匯合。」筇老聽罷，這才歡喜起來，喊道：「恭送師父。」

　　學子們聽罷，立馬跟上：「恭送太罡師祖！」

　　啊啊啊，荀老頭又手癢了，想再揍筇老一頓。

　　筇老先生直到荀老走沒影了，才直起身子，看向靈棚處，吩咐學子們：「速速把這東西拆了，我師父還活著呢！」

　　「是。」學子們應著，趕忙動手去拆靈棚、熄滅線香、撤走祭拜的香案。

　　舉著傢夥什，不知要不要繼續的道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