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是……

　　「山內的環境太惡劣了，再這麼過下去，咱們即使躲過了山外朝廷的諸多約束，可咱們的娃子們又能活出個什麼人樣來？」

　　「咱們的娃子多好啊，他們該過人的樣子，不該過野獸日子！」

　　阿蘭嬸子一口氣說出憋了半輩子的話。

　　三寨主指著她罵：「八寨主，你竟說咱們過的是野獸日子？你這是不敬山神，老祝由知道了，定要罰你們第八寨！」

　　「還有那林茶花，她在山外過過日子，可她是被山外人折磨得沒法生娃子！你難道想要阿靈她們這些女娃出來過這種日子嗎？！」

　　「住口！」大寨主怒了，指著三寨主、阿蘭嬸子他們：「都滾出去！」

　　三寨主最是乖覺，立馬道：「大寨主息怒，是我說錯話了，這就告退。」

　　「大寨主，我們先出去。」溫嬸子也拉著阿蘭嬸子，退出大寨主的屋子，隻留阿鶴叔與蒙子父子，阿靈阿黑在裡頭，給大寨主診治。

　　阿鶴叔細細診治了快兩刻鐘，最後要把蒙子趕走，可大寨主卻道：「蒙子留下吧，他是阿靈的表弟，一家子人，又是新一代的小頭領，有些事，他該知道。」

　　阿鶴叔隻能點頭同意。

　　聽這話，大寨主是不是……蒙子不過十五歲，此刻很慌，要是山一般的大寨主真有個什麼，他不知道他們遇上困難時，還能去請教誰？還能去找誰拿主意。

　　大寨主趴下，讓阿鶴叔把他後背的衣服掀起。

　　阿鶴叔照做。

　　大寨主的後背皮膚有一塊塊的青黑，用手一摁，還有一個個的窩窩，久久沒法回彈的。

　　「這，這……是死膚症。」蒙子不敢相信，大寨主真要離開他們了嗎？

　　大寨主點頭：「嗯，阿黑沒出生我身上就發疼，十年前，身上的皮膚開始出現青黑闆塊，晝夜骨頭髮疼，得吃毒藥，才能止住骨頭痛……」

　　大寨主說到此，突然問了蒙子一個問題：「蒙子可知道阿爺今年多大了？」

　　蒙子搖搖頭，但是：「瞧著應該跟秦老爺子差不多年紀。」

　　實則大寨主看起來比秦爺爺年紀大。

　　大寨主笑了：「四十有八，人秦老爺子今年卻五十過半，我與他差了快十歲，可瞧著是比他還老，為啥？因為骨頭被腐了。」

　　秦爺爺其實是晚婚，所以秦爺爺比秦村長年長，但孫輩卻比秦村長家的孫輩年紀小。

　　而大寨主跟秦村長一樣，都是十五歲就成親，而他早死的兒子也是十五歲就成親，然後生下阿黑。

　　而阿黑今年才十六，可瞧著卻像二十幾。

　　阿靈的五官也是長得極好看，可因著山內環境不好，皮膚差，導緻跟那秦小東家站在一起，被那山外女娃子給比了下去。

　　大寨主道：「這就是咱們山內的生存環境，在山內住上三十年，定會被山內濕邪之氣腐蝕身子骨……吃老祝由的葯，卻是能清除掉濕邪氣，消除身上的疼痛，可隻是治表，沒法徹底清除骨頭內的濕邪氣。」

　　「而根治這病的唯一辦法就是，搬離山內，不再讓身體吸收濕邪氣。」

　　「那大阿爺就搬到山外來住，咱們不會山內了。」蒙子道。

　　阿靈罵他：「說的什麼蠢話，要是真能這麼容易，阿爺也不會為此發愁。」

　　山內還有老祝由等一批排斥山外的頭領在，大寨主要是就此不回山內，老祝由定會以山神之名，燒了第一寨，再燒死大寨主家在其他寨子的親戚們。

　　這還是其次。

　　大寨主最不想看到的是：「老祝由拿我出山拋棄山內來做文章，那新一代的娃子們，怕是又會被他忽悠，再次排斥山外。」

　　他自己搬出山外來住，其實很容易，但他要斬斷山內的愚昧根！

　　這根要是不斬斷，山內人會一代代的苦下去。

　　「而隻要這愚昧根斬斷了，咱們就算不搬出山外來住，也能藉助山外的技術，過得越來越好。」

　　「通大路、滅毒草、伐掉多餘的草木、再建高而厚的青磚房，就能除掉與隔絕掉一半的濕邪氣。」

　　大寨主是有權出山賣貨的，所以了解不少山外的事情，也知道怎麼減少濕邪氣。

　　可他對山內的感情太重，老祝由等人也不允許對山裡的草木動手，加之出山賣貨時，受過山外人的氣，所以他就放棄改善山內環境。

　　可幾十年後，他的幾個兒子是先後病死，而他也得了一樣死膚症，時日無多。

　　大寨主是不怕死的，也不怕過苦日子，但他不想山裡的娃子們再經受他們的這些苦。

　　「阿蘭說得對，咱們的娃子也是好娃，該過人的日子。」

　　「大阿爺是好人，大阿爺也該過好日子。」蒙子已經泣不成聲，如今隻有一個念頭：「阿黑、阿靈，得把大阿爺留在山外，不能再回去了，不然……」

　　不然大阿爺會死的！

　　阿靈把蒙子拽起來，冷聲道：「你控制點，讓你知道事情是讓你出力，幫忙完成大阿爺的計劃的，不是讓你哭的。」

　　阿黑也哭了，但他早就知道自家阿爺的病，所以沒蒙子這麼激動。

　　隻有在面對山外人時，他才要表現得激動……因為這是阿爺計劃裡的一環。

　　他腦子不好使，但按照吩咐辦事，還是能做好的。

　　不過，他還是討厭姜大郎，這山外小子不僅陰險，下手還重，他被他打得大牙都飛了一顆！

　　「蒙子，跟著姜總旗去山外當兵，混出個人樣了，當上將軍；阿靈跟秦家女娃好好處，一塊做生意……咱們山民不傻，隻要你們混出頭了，咱們山民自然知道好壞。」

　　不說人，是山裡的動物都知道往好裡頭奔。

　　所以大寨主要他們做山民的標杆。

　　「而我，爭取多活幾年，壓一壓老祝由他們，不讓他們因著忌憚山外，做出糊塗事……」

　　實則，大寨主更想做的是，弄死老祝由……嗯，等他撐不住了，就拉著老祝由一塊死。

　　除掉那蠱惑人心的，山民的腦子才能真正清明起來。

　　蒙子跪下：「大阿爺放心，我向山神發誓，一定在軍中混出個人樣來，做新一代山民的山，讓山民們看到個好壞。」

　　「好，好娃子。」大寨主笑，擡手摸了他的腦袋三下，算是長輩賜福，又看向阿靈跟阿黑：「你們也是好娃子。」

　　就是……

　　「阿靈，是大阿爺對不住你，要是你在山外過日子，成就一定不比那秦家女娃差。」

　　「阿爺說啥呢，我是自願留在山內，我可不想自己的山民姐妹們被蠱惑得沒了腦子。」

　　她跟大阿爺的志向是一緻的，要藉助山外的力量，祛除山內的愚昧，讓山民過上開明、健康、富足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