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媳倆做了一大鍋熱熱乎乎的湯麵，小紅也連喝了兩碗，她那青白的臉色才緩了過來，吃了飯，大伯拿著煙袋鍋子就出了門，周明知道，這是去找書記了，經過轟轟烈烈的破四舊運動，族親之間的羈絆幾乎都沒了，小紅的問題隻有以組織的名義來解決。
香香聽說了落水事件，火冒三丈地跑了過來，抱起栓栓就走，她一眼沒看住，就出了這麼大的事，偏偏那小子蔫壞，見到她還特意擠出了眼淚，緊緊摟著不放。
「回家的時候來接俺倆，」
她頭也不回地走了，屁股後面跟了一大群小屁孩。
面對質疑的眼神，王芳尷尬地笑了幾聲，摸著鼻子解釋，
「她對栓栓可用心了，有時候我在家，不小心磕著碰著了，她都不樂意，孩子也黏她。」
「香香是個好孩子，從小就勤快，你三嬸身體不好，一家子全靠她了。」
大伯娘也嘆息著，要不是大侄子一家幫襯，那個家也夠難的。
王芳一回頭，看到了角落裡的小紅，隻見她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她們兩個歲數差不多，可性格卻完全不同。
「小紅，你平日也要替自己爭取，如果她們打你，千萬不要忍著。」
「大嫂，我不敢，你不知道，我娘打的不算重，要是吵著我哥了，他可是下死手呢，這些傷都是他打的。」
她擼起了袖子，將傷疤又一次展現出來，這次，怕是專門給大伯娘她們看的。
正說著話，隻見大伯氣沖沖地回來了，看了周明一眼，徑直進了屋子，這是有話要跟他說。
「氣死我了，他們連書記都不放在眼裡，周家真是出了敗類。」
「是周衛軍嗎？他說啥了？」
以他對那家人的了解，周衛軍就是那個混不吝的。
「他說這是家事，讓我們少管，還說了一些別的難聽話，氣的書記都罵娘了。」
聽到他含含糊糊的，肯定還說了自己唄，
「大伯，都開春了，咱村現在還種菜不？」
自從上了大學，因為離的遠了，便很少再管村裡的事，每次問大伯，也都是報喜不報憂，看來還是要幫一把，畢竟是自己的故鄉。
聽他突然換了話題，大伯也是一愣，
「種呀，那是任務菜，怎麼可能不種，這幾天才撒了種，也不過就那幾樣，也給不了幾個錢。」
任務菜不同於公糧，收購方是要給錢的，拉回去供應給居民，都非常便宜，差不多幾分錢一斤，有些不耐放的，比如西紅柿之類，按堆賣都是常事。
「我這裡有些細菜的種子，如果種的好了，隊裡可以自己賣，也別走遠，縣城就行。」
大伯眼睛一亮，每年到了分糧時，他就日日發愁，雖說這幾年糧食夠吃了，可工分太不值錢了，一年到頭，一個全工隻能分到十幾塊，抵不上工人半個月的工資。
「如果覺得風險太大，我可以聯繫城裡的單位，他們有車，可以上門來買。」
廠裡統一買回去，當福利發了，或者賣給職工，都不會有啥風險，現在大抓投機倒把，不允許私人從商，對集體還是很寬容的。
「真的，那太好了，咱村還有些荒地呢，一直沒翻出來，走，咱去隊部說。」
爺倆出了大門，大伯娘也不敢再留小紅，老頭子氣沖沖地回來，那五嬸八成馬上就到了。
「回去躲著點你奶，可別說在我家吃了飯，免得她沒了面子又打你。」
說完，還給她塞了兩個窩頭。
臨走前，她可憐巴巴地看了一眼王芳，懷裡抱著她的濕衣服。
「等一下，」看著那一塊塊補丁，王芳突然靈機一動，她拿出了一把小刀，將補丁挑開了一點，這蹩腳的針腳看著就是小紅自己縫的。
「這些錢和糧票藏在補丁裡，如果太餓了，就拿去買點吃的，小心點，別讓他們翻出來，以後的事，你哥會想辦法的。」
她低聲囑咐道，不管怎麼說，就沖著她能救栓栓，這個忙還是要幫的，畢竟是一條命啊。
小紅看她又仔細縫上，這才緊緊抱著衣服，沖著她笑了一下，轉身出了門，這麼多年了，沒有一個人對她這麼好。
書記聽了周明的想法，激動的一拍大腿，
「太好了，說老實話，咱們村既不靠山也不靠水，一點辦法都想不出來，可種菜咱們在行，就算是新品種，我們也有信心。」
「放心，種植說明也會一起送來的，隻是有個附加條件，希望叔伯別怪我。」
「說吧，隻要我們能辦到。」
書記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這孩子一直很有分寸，不會讓他們為難的。
「就是我妹妹小紅，她現在的遭遇比我當年還要慘，可我家的情況你們也知道，畢竟不是一個娘，我要求的也不多，隻要能活著。」
書記心裡明鏡似的，剛才還惹了一肚子氣，
「這個還真不好辦，除非快打死了，公安才會出面，就是來了也隻是教育幾句，要是真出了人命，才能抓人的。」
這種都在家暴範疇內，別說這個時代，就是往後幾十年，都不會重視的，也很少有死刑。
「我愛人說，她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傷，瘦的皮包骨頭，看著太嚇人了，」
「我有個辦法，隊長，你忘了咱們村有個推薦名額，縣紡織廠的招工名額，還沒定人呢。」
隊長一聽，心裡也是一動，可他隨即搖了搖頭，
「盯著名額的人太多了，你忘了，好幾個知青都找過，咱村還有幾個比她大的姑娘，如果給了她，肯定會鬧事的。」
「那怕啥？她哥為村裡做了這麼多貢獻，給個名額也是應該的，這事你迴避一下，畢竟沾親帶故，我去公社說，」
如果能去紡織廠，肯定住在宿舍了，吃飯也能得到保障，至於還會不會受到壓迫？就得看她自己了，能幫到這一步，已經是最大的限度。
「謝謝劉叔，這地你們先翻著，下個禮拜天就把菜苗送過來，」
回到家裡，他才將情況告訴了王芳，名額的事太敏感了，傳出去對書記不好，香香跟他們再親，也是利益中的人，如果不給小紅，她也有資格爭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