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周村的土地冒出綠芽時，周明請好了假，理由當然是探親，因為有個爹在城裡，周衛軍快氣瘋了，從學習班回來後，就成了王建國的手下，可想他過的是啥日子。

　　「奶，我也要探親，爸也不是他一個人的。」

　　他喝了一大口菜糊糊，心裡煩悶不已。

　　「我也想爸了，人家小黑都能上學，我爸是工人階級，怎麼比貧下中農還窮。」

　　這是周衛國最想不通的事，剛回來時，他的優越感還是很強的，尤其是他懂得多，吃的雖然也不行，好歹還能從小紅手裡弄塊糖。

　　可自從小黑去上學，天天就聽強哥這、強哥那，真是哥不在這裡，卻處處有傳說啊。

　　最可恨的是，小黑經常來發糖，卻單單不給他，還不許別人給他舔，竟然說什麼，要是被發現，下次就都沒了，這話一說，還有誰敢給他？

　　而小紅那裡也斷了來路，因為幾乎見不到大哥了。

　　「工人咋了？工人也是無產階級，小黑會抱大腿，誰讓你們兄弟沒眼色，誰讓你媽心黑，我一個好好的大孫子，硬是弄的離了心！」

　　這些日子，王氏痛定思痛，尤其被二嫂一頓奚落，她總算明白了，這些人不惜跟她撕破臉，不就是為了巴結周明？她可是那小子的親奶奶，勾勾指頭，還不乖乖對她好？

　　可幾次交鋒下來，連根毛都沒沾上。

　　心裡這個氣喲，還沒辦法說，便遷怒到他們身上，但凡有一個能幹的，也不用她親自出馬。

　　李月娥偷偷撇了下嘴，這會說是好大孫了，當初怎麼咒罵的，不光罵孫子，還罵他死去的娘。

　　她承認對這孩子不好，因為是後娘啊，這世上哪有好後娘？老太婆可是親奶奶。

　　可她不敢頂撞，隻好罵自己的兒子。

　　「去什麼去？不掙工分有飯吃嗎？不怕餓肚子了？」

　　這些日子，多虧分的那些土豆，放一些在稀糊糊裡，是真的頂飢。

　　「周明為啥能去？他沒有工分也有飯吃？我還見他吃肉呢，奶，好大一坨肉。」周衛軍氣哼哼的說，

　　吃肉這事，全村都知道，可沒有一戶敢嚼舌根子，前些日子分的肉，是人家一箭射回來的，周老七都說了，這本事旁人沒有，所以吃肉咋了？吃啥都應該。

　　可在周王氏面前不能提這事，那就是戳她的心窩子，親祖母啊，分的肉跟別人一樣多，真是喪了良心。

　　「你要是有本事，也拿著一大坨吃，」

　　周衛軍縮回了脖子，那野豬他看見了，好粗的獠牙，這要是頂到身上，肯定多一窟窿，他心裡越發的納悶，那人怎麼一下這麼厲害，以前挨揍也沒見反抗。

　　「媽，咱家的肉還有吧，我想吃。」

　　周衛國趁機撒嬌，李月娥還沒說話，周王氏的筷子就敲了上去，

　　「屁大點的娃兒，吃什麼吃？以後吃的時候多著呢，那是我老婆子的，誰都不許動！」

　　她也做了一小罐油肉，放在炕櫃裡鎖著。

　　不說這周家兵荒馬亂的，周明離開村子，背著書包上了長途車，方向卻不是回城的，去找葉家之前，他要去一趟曹縣。

　　這個曹縣是西邊的一個小城，因為缺水，全縣都很少種菜，而他的別墅裡，還堆著小山一樣的菜，

　　這些是上次換糧食的，雖然別墅能保鮮，可也太佔地方了，吃是不可能的，別說他不太會做飯，就是會做，那麼長的綠杆子，看了都沒胃口。

　　除了賣菜，這次去曹縣還有一件大事，如果他沒記錯，五九年，曹縣出了一宗命案，非常的皿腥，一家人都被滅了門，最小的才三歲，兇手來歷不明，

　　可死者家有一位軍人，因為在部隊，逃過了一劫，後來真相大白，兇手是潛伏的特務。

　　兇殺案是奉命行事，因為那軍人正在執行一項任務，為了讓他離開部隊，才製造了這場命案，沒想到軍人以國為重，始終沒有回來，卻在任務完成後自殺了。

　　這件事非常轟動，雖然五十年代沒有報道，卻在八十年代解密了。

　　他當時看了事件的紀實文學，激動得熱淚盈眶，地址、日期都記得很清楚，就發生在一周後。

　　因為是半路上車，周明沒有座位，隻能擠在人群中，車子跑的雖然是公路，小坑也太多了，好幾次都差點晃倒，好在人挨著人，沒有摔的。

　　「啊，我的錢，我的錢不見了。」

　　突然，後面有個老人叫了起來，車子繼續開著，司機並不打算停下，

　　「司機同志，有人丟了錢，快停下找找啊，」

　　「找什麼，剛才下了幾個人，我大喇叭喊著注意隨身行李，你注意了沒？」

　　敢情這是專業小偷啊，司機知道，可他也不敢明說。

　　「嗚嗚，那是我兒子牙縫裡擠下的，給他奶奶的救命錢啊，天殺的賊。」

　　老人痛哭起來，旁邊人都在勸慰，卻沒一個人提議捐贈，畢竟誰家也沒多少錢。

　　周明擠到了司機跟前，

　　「大叔，那幾個是哪個村的？你一定知道。」

　　司機一聲不吭，剛才他就多嘴了，如果說出那幾個的名字，他還能活嗎？天天在這條路上跑，想整他可太容易了。

　　「你就說個村子，別的不用管。」

　　「小慶村。」

　　半天，司機終於憋出了三個字，周明二話不說，又擠到了後面。

　　「大爺，你丟了多少錢？我是公安局的，會幫你找回來。」

　　看著他稚嫩的面容，大爺收住了眼淚，卻沒有因此懷疑他的身份，畢竟這年頭沒人敢冒充公安。

　　「丟了二十塊，還有三斤糧票，我家在曹縣南頭，如果能找回來就太好了，我叫曹東。」

　　周明眼球縮了一下，曹縣南頭正是兇案發生的地方，這也太巧了，可他記得，死的那家姓魏。

　　「你把門牌號給我，至多三天，我會把錢給你送去。」

　　老人沒有懷疑，趕忙報了門牌號，周圍人看他也充滿了敬畏。

　　「司機同志，我要下車。」

　　下了車的周明，看著兩邊綠油油的莊稼，還有路旁筆直的白楊，一咬牙解鎖了汽車欄，不過區區三萬功德，用了就用了。

　　他沒有買汽車，無牌不可上路，哪怕是五十年代，這規矩也不敢違背，隻買了一輛摩托車，又順手帶了二十升油，這個雖然是積分買的，可一下子就花了一萬，肉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