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定了嗎?」
侯家的根離燕京不遠,當年老太太就回去過,家裡還有老宅,如果能去那裡,有族人照拂,倒也不太要緊,周明算了算,這孩子才剛剛十五歲。
「我報了建設兵團,大明哥,我以後也是一名軍人了。」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滿臉的驕傲,周明卻是一驚,建設兵團雖然帶個兵,卻不是傳統意義的軍人,他們以種地為主,說白了,就是有單位的農民,當然,拿的是工資。
「黑省的兵團嗎?」
「是的,我們學校去了二十個人,隻有積極分子才有資格,大明哥,你應該祝賀我。」
小姑娘聲音清亮,似乎有著無上的榮光,引起了很多羨慕的眼神,可這祝賀兩字,周明實在說不出來,將來哭鼻子的時候,會不會想起這一刻,她會埋怨自己嗎?
「我一會去看奶奶,到時候再說吧。」
周明逃也似的走了,他必須要問問猴子,大妹的事還有沒有轉機,說起來兵團很好,可他知道,光是那惡劣的天氣,小姑娘就很難適應,動輒零下四十度。
他沒有回家,徑直去了猴子的醫院,那傢夥果然在睡覺,
「啊,你怎麼來了?我家出事了?」
「你還記得有家啊,大妹的事知道嗎?」
看他頭髮亂糟糟的,周明的心也軟了,他是真累啊。
「大妹怎麼了?她又上街了鬧事了?」
猴子皺緊了眉頭,不知怎麼回事,這一年來,大妹越來越愛頂嘴了,說她啥都不聽。
「她報了建設兵團,要去下鄉了。」
「啊,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不對,我爸媽也不知道吧?」
他昨天還回了一趟家,並沒有聽說啊。
他擡手看了看手錶,馬上到接班時間了,顯然沒有時間回家去,隻好看向了周明。
「我去問問他們吧,下鄉的事避免不了,關鍵是去哪裡合適,你們以前沒商量過嗎?」
雖然大妹歲數不大,可學校已經停課了,遲早都得走。
「我奶他們的意思,就是回老家,我一個堂伯當著隊長呢,平時分活啥的也能照顧一二,我奶都打算一起回去,小姑娘家家的,也有人陪著。」
這個想法,跟周明的一樣,看來侯家不是沒計劃,卻被大妹自己否了。
他趕緊騎車去了侯家,果然,三個大人都不知道,
「你們先別跟她吵,先悄悄去打聽打聽,如果能改地方還好,如果改不了,就替她多做準備吧,那地方很冷。」
說完,他留下了五斤豬肉,五斤羊肉,告辭而去。
侯家這個年,註定不會太平。
回到小院,錢來和王芳正擼袖子大幹呢,廚房裡煙霧瀰漫,各種香味混合在一起,
「蒸的有香腸、臘肉,還有小酥肉和黃燜雞,油鍋裡還炸著丸子呢,你快去洗手,來子再炒幾個菜,就能吃飯了。」
周明心裡的陰霾,被這歡快的氣氛一衝,也就散了大半,沒辦法,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命運,雖然兵團很遠,卻是正式編製,將來如何,誰都不知道。
年夜飯擺了滿滿一桌,有葷有素,有涼有熱,數數足有十個菜,錢來將八寶甜飯熱在了小煤爐上,這才拿著酒瓶入了席。
「來來來,今年還是咱們仨,為了我們的友誼乾杯。」
是啊,去年就是他們仨,在那冰天雪地的東北,今年還是他們仨,卻是回到了從小長大的小院,還成了親,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留在家裡過年,是前天才做的決定,王芳思前想後,還是不想留下錢來一人,反正羊城啥時候都能去,老朋友們也都在呢。
「可惜猴子又值班去了,這酒給他留一口吧,」
他們喝的是茅台,平日也很少見的。
說起了他,周明講了大妹的事,王芳沒說話,錢來卻有些急了,
」這孩子肯定沒跟家裡商量,哎,以前看著很乖呀,現在怎麼這樣了?」
「小丫頭驕傲著呢,估計攔不住,」
「聽說報了名就不能取消了,待會去看看奶奶吧,老人家別急壞了。」
錢來唉聲嘆氣的,嘴裡的肉都不香了。
「不過,我聽說兵團待遇還是不錯的,比起下鄉好很多,每月有工資,跟部隊差不多,都是集中管理的。」
王芳寬慰著他們,畢竟這是大形勢,誰都不能違逆。
「還有,你們出去說話也要注意,我聽說有個知青寫了一首歌,歌詞有些消極,已經被抓了。」
吃了飯,他們也沒心情放鞭,拿了些糖果瓜子啥的,去了侯家。
「爸、媽,你們不能拖我後腿,我要去,我就要去!」
聽到裡面的喊聲,三人都止住了腳步,
「走吧,大妹都這個態度了,咱們這個時候去,勸誰都不行,」
他們沒有回家,索性去了廣場,聽說今晚所有的燈光都會打開,整個廣場都會燈火輝煌。
夜風很涼,吹拂著他們熱辣的面龐,頭腦也漸漸冷靜,尤其是周明,
「未來十年,所有的學生都要按照政策,有序的奔赴廣大天地,你們聽了講話嗎?政策已經很明確了。」
「是啊,我們如果沒有跳級,此時也跟小黑一樣,隻能上一半大學,他還好一些,畢竟是學醫的,實習經驗能彌補,咱們這個專業,可就沒那好事了。」
「可以去部隊鍛煉嘛,你沒聽說嗎?很多學弟學妹們,已經加入作戰部隊了。」
「是啊,邊境又開始蠢蠢欲動了,聽說那位老大哥一個勁的使壞呢。」
再過一年多,珍寶島會有一場保衛戰,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機會參加。
三人很快就到了廣場,隻見整個門樓閃閃發光,廣場也亮如白晝,好多市民都聚集在這裡,有些人還喊上了口號。
周明和錢來難得放鬆了思想,畢竟,那些小將們還在吃吃喝喝。
「你們站在這裡,看看那十裡長街,沒想到新中國才成立十幾年,就有了如此的變化。」
錢來感慨多多,他從小在這裡長大,舊社會的破敗他也見過。
「是啊,那會就算是過年,街上的花子也不少,現在雖然也窮,比起那會還是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