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洗洗,他們就上了炕,今天的事太刺激了,誰都沒有睡意,在被窩裡激烈地討論起來。
「唐承鋼的膽子也太大了,竟敢私賣糧食,他不知道這是要殺頭的嗎?」
張濤最有體會,每當他餓的不行時,就鬧著他爹去買黑市糧,可每次隻能買一點回來,還多半是雜糧,
他爹當時就說了,即便是黑市,也不可能有大量的糧食,有的也是人家牙縫裡擠出來的。
他當時就問為啥?隻記住他爹說:
「大宗糧食都是國家的,誰敢從國庫弄出來,不怕死嗎?」
「他其實也不敢,你看,他就不敢動公糧,」錢來慢悠悠的說到,
「可這次的量也不少,上千斤了。」翟林不服了,那廝就是膽子大!
「那是因為,這些糧是剋扣個人的,他以為不會有人為他們出頭。」
周明點出了重點,他接著說到,
「這個蠢貨低估了一件事,那就是安定,飢荒當前,社會安定大於一切,一旦有了動亂的苗頭,上面肯定要派人處理的。」
「大明,經過這些天,你心裡有想法了吧,說說看啊,讓大夥也有個底。」
說到安定,翟林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
「就是,我左想右想的都沒轍呀,這地也變不出來,人也少不了,已經都在吃稀飯了,總不能喝涼水充饑吧。」
張濤對吃飯最在意,畢竟,他自己就是個大胃王。
隻有錢來沒吭聲,可隻有他最堅定,大明一定有辦法,隻是時機還沒成熟,所以才沒告訴他們。
「你們聽過一句話沒,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守著這麼一座寶山,隻要不當土匪,幹啥不行啊?」
「啊,山上連野物都沒有,怎麼吃啊,樹倒是挺多的,可他們村也沒個木匠啥的,木材也是國家統管的吧。」
這些日子,翟林也沒閑著,這些他都想過,
「中藥呢?此山背陰,極其適合中藥的生長,上次剿匪,就發現了不少好東西,因為急著趕路,沒跟你們說,」
「啥?你發現人蔘了?」
「人蔘當然是最珍貴的,可除了它,還有另外一些藥材,比如淫羊藿,這個是補腎的,可以出口換外匯,還有黃芪、靈芝等等,都是可以治病救人的,雖然比不上糧食金貴,卻能賣錢。」
當然了,現在啥東西都不如糧食珍貴,一頓不吃都餓得慌啊。
「哇,大明,你要不是我同學,這話說出去,人家肯定以為是醫學院的,你咋懂的這麼多?」
張濤跟他認識不久,相對還是陌生一些。
「你不是知道嘛,大明會醫術呀,他還幫張大娘看過病。」
錢來跟他挨著睡,轉身問道,
「我,我都忘了,不是,我那會還以為大明是蒙的,原來他真會治病啊?」
「當然是真的,他還會捏骨呢,但願誰都用不上。」
言談間,周明又收穫一枚小迷弟。
第二天,他們趕在八點半就到了隊部,一個人都沒來,雖然這些都是手下敗將,可上次是智取,搞了個突然襲擊,人家大概也不太服氣,
現在又是餓著肚子,火氣肯定不小,能不能說服他們,周明心裡也沒底,可再難也得迎頭上啊,至於解決的法子,他已經有了初步設想。
九點鐘,稀稀拉拉來了幾個,進了屋子都圍在了火爐旁,並未跟他們打招呼,周明他們也沒慣著,既然都不來,那就等著吧,反正他們肚子挺飽的。
過了一會,終於有人耐不住了,磨磨蹭蹭到了他們面前,
「呵呵,周同志,您還記得我不?就那天第一個被您撂倒的,我可是馬上就投降了。」
周明仔細看了一眼,依稀有點印象,他們在山上,個個鬍子拉碴的,又戴著一樣的氈帽,還真是不好認。
「記得呀,你現在過的可好?」
訴苦大會嘛,總要有第一個帶頭的,就從這裡開始吧,
「嗚嗚,周同志啊,我這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當初還不如死在山上得了。」
「這話怎麼說的,來,別哭了,你仔細說說。」
錢來知道周明的用意,趕忙將他扶了起來,又擰了一把毛巾,給他遞了過去。
「在山上還有個餅子吃,可現在吃菜糊糊都得看嫂子臉色,人家爹娘在的日子還好過些,可我無房無地的,誰都不待見啊。」
「你這就不對了,房子不說了,這地可是國家的,是全隊社員的,怎麼還有無地這一說呢?」
「周同志,你的意思是,我也是社員嗎?」
「當然了,從你們下山的那一天起,就是小龍村的正式社員,這是軍首長批準的,還能有假?」
「那為啥我們參加勞動卻不分口糧?」
此話一出,滿屋子都安靜了,周明看著剛進門的隊長和書記,笑著說道,
「是啊,他們為何沒有口糧,書記,我也很想知道。」
「這,這,人家幹了一整季,你們隻幹了三個月,明年,明年才能參與分配。」
書記理直氣壯,心想這是公社開會定的,他也是奉命行事。
「口糧一年發一次,照你這樣說,他們可以餓到明年秋收嗎?要不,你先打個樣?」
「憑啥,周明,你不要胡攪蠻纏,這可不是我的決定,是公社安排的,有本事,你去找唐書記。」
「我沒本事,唐承鋼已經進了公安局,你沒得到消息嗎?」
一記重鎚落下,滿屋子都驚呆了,此時,那五十二人幾乎都到了,拿喬歸拿喬,他們卻也不敢不來。
「你胡說!」
書記、隊長異口同聲,周明輕蔑的一笑,
「通知過兩天就下來了,咱們今天另有事情,就不為他耽擱時間了,都到齊了嗎?」
「叫我們來幹啥?又想騙人嗎?」
一個大鬍子拿著煙袋鍋,重重的磕了一下地,周明一看,也是個老熟人,
「抱歉,當初我說的那些話,並沒有騙你,隻是執行的時候出了問題,過兩天你們就知道了。」
「哼,我也知道,這事跟你沒關係,可兄弟們的處境太難了,就像他剛才說的,我們不光是餓肚子,更是村裡的下等人,」
周明剛想說話,突然聽到有人叫他,
「周同志,我來晚了!」
隻見門簾一挑,外面進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