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道旨意終究還是下了——

　　考生們不必再等幾年後的秋闱會試，而是能直接參加恩科。

　　這對他而言，實在是意外之喜。

　　而今日，他原本隻是偶然路過，卻在熬藥的煙霧中，一眼就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她站在棚下，衣袖微卷，神色專注地吩咐着藥童們熬藥。

　　像是與從前别無二緻，又像是隐隐透出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

　　這一刻，他心中千言萬語，終究隻是低低一笑，聲音依舊溫潤：“陛下開了恩科，我便留下了。”

　　他看着周素，目光專注，似是想将她看得更清楚些：“如今能再見周姑娘，倒也算是不枉此行。”

　　周素聽完垂眸，輕輕地撣了撣衣袖，微微一笑：“那倒是恭喜沈公子。”

　　她的語氣平穩，聽不出絲毫意外，仿佛這重逢隻是尋常。

　　沈硯清微微一怔，随即也笑了笑，眉眼間掠過幾分意味不明：“周姑娘......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

　　周素聞言，眉梢微微一動，腦海裡飛快地轉了一圈，卻一時沒想起他說的是哪一句話。

　　“什麼話？”

　　她下意識地問道。

　　可她的話音剛落，便見對面的沈硯清眼睫微垂，臉上的笑意淡了些，眼底浮起一抹委屈，像是滿腹心事卻無人傾訴，連那股出塵的溫雅氣質都仿佛蒙上了一層淺淡的失落。

　　他欲言又止，最終聲音低低的，透着幾分輕歎：“我說過，等我高中，便來給你贖身。”

　　周素微微一怔。

　　才想起，他确實說過這句話。

　　隻是......

　　她的身份，早已不是當初的身份。

　　隻不過沈硯清好像還不知道，她已經成了顧元洲的妾室。

　　周素的神色微妙地變了變，眸光微垂，像是要避開沈硯清的視線，指尖不自覺地拂了拂袖口，掩去些許無奈。

　　對面的沈硯清靜靜地看着她，目光裡滿是專注，像是要将她此刻的神情牢牢記住一般。

　　她沒有立刻回答，仿佛在斟酌着措辭。

　　而這樣的沉默，在沈硯清眼中，卻像是某種無聲的默認。

　　他的指尖收緊了些，原本溫潤的眉眼間浮現一絲壓抑的焦慮：“周姑娘，可是......發生了什麼？”

　　周素擡眼瞧他，見他目光微微泛紅，帶着幾分隐忍，又像是不願去猜測某種最壞的可能。

　　她最終是開口，語氣平緩，卻清晰得沒有絲毫回旋餘地：“沈公子，我如今已經是世子爺八少爺的妾室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沈硯清的臉色猛然一變，瞳孔微微一縮，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像是一道悶雷在耳邊炸開，震得他腦中嗡嗡作響。

　　他怔怔地看着周素，唇瓣微張，仿佛想說些什麼，可最終卻是什麼都說不出口。

　　空氣在這一刻變得沉重。

　　沈硯清隻覺得心髒刺痛......

　　他心中一瞬間翻湧起許多情緒，不甘、懊悔、茫然......

　　可最終，卻隻是抿緊了唇，死死地攥住了袖口，努力讓自己維持住最後的一點鎮定。

　　半晌，他低聲開口，嗓音透着一絲難掩的顫意：“什麼時候的事......”

　　周素垂眸，語氣依舊淡淡的：“沈公子離開之後沒多久。”

　　沈硯清的心猛地一沉，像是有什麼東西狠狠地壓住了兇口，讓他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他本以為，他們之間還會有機會。

　　他本以為，等他高中，便能帶她離開，讓她擺脫那些束縛。

　　可如今......

　　一切都晚了。

　　晚得讓他連一句挽留的話都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