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素看着黎埕這副隐忍又難受的模樣，忍不住歎了口氣。

　　她不是沒見過男人受傷的樣子，可像黎埕這樣的......她是真的沒想到。

　　這個人跟自己性格有些像，可如今卻被她一句“君谌還在”堵得說不出話，這讓她有些無奈，又有些不忍。

　　但她從不願讓氣氛太沉悶，尤其是這種充滿情緒對峙的局面，她一向擅長轉移話題，于是下一秒，她便漫不經心地開口——

　　“世子......怎麼感覺你跟陛下關系不錯？”

　　她語氣随意，甚至帶着點調侃：“能讓我知道點什麼嗎？”

　　黎埕微微一怔，顯然沒想到她突然問這個，眉頭皺了一下，像是不想接她這茬。

　　可周素已經主動把話題扯開了，他若是不接，氣氛反而會更尴尬。

　　他沉默了幾秒，最終還是開口了。

　　他語氣低沉，帶着一絲隐忍的不耐：“你想知道什麼？”

　　周素輕輕晃了晃茶杯，慢悠悠地道：“比如，你怎麼會對陛下的态度這麼......随意？”

　　她頓了頓，笑了笑：“你不像是一般的臣子，該遵的禮數沒少，可也不像外面那些對陛下敬畏到骨子裡的人。”

　　“你對他，不是害怕，更像是......有點太熟了。”

　　她說這句話時，眼神敏銳地觀察着黎埕的表情變化。

　　果然，黎埕的眼神微微一沉，眉宇間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像是想說什麼，又像是在猶豫該不該說。

　　他沉默了一下，最終輕嗤了一聲，**語氣淡淡：“周素，你好奇的事倒是不少。”

　　周素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難得遇上個願意搭話的，不問點東西，豈不是虧了？”

　　她沒有逼迫，也沒有急着讓他回答，而是用最漫不經心的語氣，把這個話題順理成章地繼續了下去。

　　黎埕的指尖微微收緊，像是在思索什麼。

　　片刻後，他嗤笑了一聲，坐回椅子上，語氣緩緩：“你說得沒錯，我和君谌的關系确實不一般。”

　　他垂眸，像是在回憶，指腹輕輕摩挲着桌沿，嗓音低沉：“我們很早就認識了。”

　　那時候，君谌還被囚在冷宮，而他，是個随父親入宮的将門子弟。

　　黎埕年少氣盛，在宮裡沒少闖禍，那次也是因為偷跑出來，誤入了冷宮。

　　他第一次見到君谌時，對方瘦削得厲害，穿着破舊單薄的衣服，蹲在冷宮角落裡，用一塊破布擦拭自己沾了灰的鞋子。

　　他不像别的皇子那樣，遇見生人就嚣張跋扈，反而有點膽怯？

　　不，也不是膽怯。

　　他在看了黎埕一眼，神情漠然，沒有任何畏懼。

　　那雙眼睛，漆黑深邃，沉得不像是一個孩子。

　　黎埕頓了頓，莫名有些好奇，随手将自己揣在袖中的肉幹丢了過去。

　　“喂，吃不吃？”

　　那人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半晌後，才慢吞吞地撿起來，沒有任何表情地塞進嘴裡。

　　黎埕挑眉，覺得有趣。

　　于是之後的幾天，他隔三岔五就往冷宮跑，帶點東西過去，有時候是吃的，有時候是些練武的木棍。

　　後來他才知道，那個靠在宮牆下吃他肉幹的少年，是當今聖上的親生兒子，因生母失寵被打入冷宮，一直活在最陰暗的角落。

　　再後來，君谌被接去了侯府養病，他也随父親去了侯府，兩人又相處了一段時間。

　　彼時的君谌，已經不再是冷宮裡那個沉默的少年。

　　他學會了藏鋒，學會了察言觀色，面對侯府的所有人，他都是溫和的，客氣的，滴水不漏。

　　可唯獨面對黎埕，偶爾會露出一點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