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樁生意談下來，趙老爺面上笑意未散，心卻已經在滴皿。

　　若是促成了他女兒和李斯年的關系，這些利潤自然不算什麼，可眼下……

　　王府，鳳清歌說得口幹舌燥。

　　“你是不知道，趙老爺送我出門時的表情，哎呀，說起來就遺憾，你真該去看看。”

　　“有什麼好看的？”

　　不過就是那副嘴臉，閉着眼睛也該想出來了。

　　“你這人，無趣！”

　　擡手虛指了指唐初雪，鳳清歌恨鐵不成鋼。

　　“趙老爺肉疼的表情是沒什麼，可那位趙小姐就有意思了，一見是我，沒待一炷香就跑了，可有意思得很呐~”

　　“說明老鳳你魅力大不如前了，如今的姑娘家家都不喜歡你這種。”

　　唐初雪拖長了語調說着，心思漸漸飄遠。

　　新開辟出的地裡，搭好的架子上覆了匠人特制的油紙，透進去的陽光柔和許多。

　　“這是？”

　　陳大人看着眼前白花花的場景，眼中滿是詫異。

　　前一天看見的還是幹草，怎麼這會兒全換了新的？

　　“這是小姐特意找人做的，為着就是來搭溫棚，太陽落山了又用幹草蓋上，晚上這棚子裡也不會冷了。”

　　招待陳大人的重任落在墨玉頭上，她說着，帶陳大人又走近了些。

　　“原說做好了是要換給先前那批稻子的，可惜……”

　　已經挽回不了什麼，兩人都沒再說。

　　……

　　“為何要用油紙？”

　　唐初雪聽到李斯年的話，眼睛睜大了些。

　　“王爺，我分明同你說過了，你怎麼這樣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你何時說的？”

　　無端被扣上一頂帽子，李斯年擱了筷子，看向唐初雪。

　　不就是——

　　思緒一頓，她想起那是三天前的晚上，可那天李斯年還未回來，她就歇下來。

　　難不成是夢裡說的？

　　忽然心虛起來，唐初雪替他添了碗湯。

　　“是我記錯了。”

　　“隻用幹草，每日掀開曬太陽都十分麻煩，下雨天更加麻煩，我早就找了做油紙傘的匠人，托他們做出大片油紙……”

　　事無巨細解釋給李斯年，唐初雪餘光留意着他的反應。

　　調羹與瓷碗碰撞，發出細微的響動。

　　盡管他沒開口，唐初雪卻知道，這事情就算是過去了。

　　新田裡進展迅速，被下了藥的那些也徹底死透了。

　　沒要人拔，不少苗子直接倒了下去。

　　兩邊對比一出來，百姓哪裡還坐得住，紛紛湧到王府門口。

　　“來了很多？”

　　唐初雪躺在搖椅上曬太陽，聞言坐了起來。

　　“是。”

　　下人低頭不敢看她，隻将百姓的話學了。

　　“……還說，還說您若是還怪罪他們，他們便在外頭站着，等您消氣了再回。”

　　嗤笑一聲，唐初雪重新躺了回去。

　　她可不吃這套，願意待就待着吧。

　　這次的事情也給了她警醒，一味順着他們并非什麼好法子。

　　得了好處感恩戴德，稍有風吹草動，帶頭罵人的也是他們，哪能好事都被他們占盡了。

　　書房内，李斯年聽着外頭的動靜，唇角微揚。

　　她就是太心善了些，不露些鋒芒，總叫人以為是好拿捏的。

　　春日裡的太陽并不灼人，唐初雪昏昏欲睡，雙眼慢慢阖了起來。

　　“小姐，外面來了好些人，您瞧見沒有？”

　　剛要睡着，墨玉興奮地跑了進來。

　　“你怎麼回來了？”

　　“跟陳大人一起回來的呀，陳大人回院裡去了，奴婢聽白露說您在這邊，過來陪您解解悶。”

　　身邊有人叽叽喳喳，唐初雪困意也散了，叫她說說今早上的進展。

　　約莫又過了一陣子，唐初雪才想起門外的百姓。

　　“你去跟他們說，我隻見兩個人，讓他們自己選。”

　　“你還要見他們啊，要奴婢說，他們都不相信您，您管他們做什麼？”

　　這些人昨天還像審犯人似的逼問小姐呢，還不是看見苗子長得好，又想要了。

　　盡管如此，她還是磨磨蹭蹭往門口去。

　　唐初雪癱在搖椅裡愣神，直到頭頂的陽光被遮住，她才回神。

　　“王爺？”

　　死亡角度也這麼好看，真不愧是大佬啊……

　　沒忍住又胡思亂想一陣，唐初雪往上挪了挪，試探着握住李斯年的手指。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太沒脾氣了？昨天被說成那樣還要見他們。”

　　“沒有，你從一開始就沒怪他們吧？”

　　李斯年順勢在她身邊坐下，話中十分笃定。

　　“怪他們幹什麼，水裡被下藥又不是他們做的。”

　　“出了這樣的事情，大家都着急，我也着急，想辦法盡力挽回就是了。”

　　唐初雪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聽起來颠三倒四。

　　“小姐，他們來了。”

　　墨玉收回邁進院門的腳，擋住身後兩人的目光。

　　唐初雪松開李斯年的手，正襟坐起。

　　“進來吧。”

　　城東，書肆内。

　　這幾日教着孩子，書生自己心裡也沉靜許多，趁着給孩子們放假，出來尋幾本舊書。

　　埋頭找了許久，他擡手揉了揉酸麻的脖頸。

　　“掌櫃，你這兒有沒有第一版的《蘇城記》？”

　　“《蘇城記》？”

　　掌櫃念了句，擱下算盤出了櫃台。

　　“有倒是有，買的人少，興許是壓在了角落裡。”

　　兩人翻找間，門口傳來一陣響動，掌櫃匆忙回頭一瞥。

　　“客人想買什麼書？”

　　“我先自己瞧瞧。”

　　女子開口，聲音嬌俏可人。

　　湖綠色長衫襯得女子面如皎月，掌櫃回頭又看了一眼。

　　“這人怎麼……”

　　“找到了！”

　　掌櫃一喜，腦子裡模糊的念頭瞬間消失，将書塞進書生手裡。

　　“有勞，結賬吧。”

　　書生眉眼舒展開來，這本書他先前隻看到一半，後來許多地方都沒有了，一直沒能補齊後面。

　　如今了了一樁心事，他伸手去摸袖子裡的錢袋。

　　“免了，唐小姐可叮囑過，你要什麼隻管拿，她月底一并來結賬。”

　　掌櫃連連擺着手，回了後頭去算賬。

　　書架後，剛拿起一本書的女子頓了頓。

　　“唐小姐？”

　　“對啊，唐小姐真是個大好人，這位是她找來給濟慈院孩子們教書的先生，筆墨紙硯也都從咱們家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