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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無心愛良夜 第一百一十五章 留待他日賞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5418 2025-04-10 12:33

  瞧着那麻衣鬥篷的身影,在紅雲上飄遠。

  烏顔蘭珠撅了噘嘴:“什麼嘛!皇帝陛下每年都給部族發好多書。看你那磕磕絆絆的樣子,我讀的書可比你多!”

  當然這話她不好跟‘恩人’說,隻能私下裡抱怨。

  “唉!”

  再看了一眼那背影,她垂頭喪氣地掉轉馬頭。

  嘴裡喃喃道:“本想着,如果你長得好看,我就問你,我有牛有羊有馬有牧場,你可願留下來?如果你長得不好看,我就送你五頭牛……唉,你就這麼走了,到底是好看還是不好看呢?”

  說着,她輕輕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烏顔蘭珠啊烏顔蘭珠,你怎可這樣膚淺?”

  旋即又燦爛地笑了起來。

  她的牛羊和牧場,全都保住了,不愁找不見好看的漢子,未來像這時的天空一樣明朗。

  ……

  ……

  姜望渾不知他避開了一場對他容貌的“審判”,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馳騁,他和棗紅馬都很暢快。

  如此又是幾日。

  估摸着快到至高王庭的時候,他随便找了一個野馬群,将棗紅馬放生。

  還偷着觀察了棗紅馬與此群馬王的較量,給棗紅馬幫了點“小忙”,見證它加冕,這才施施然拄杖離去。

  無論陰晴雨雪,有閑心便是好時節。

  一直往東走,當斑斓的草場漸漸回歸碧色,恍惚有種返季的感覺。

  姜望于是知道,東部草原的中心,就快到了。

  秋日的碧海,是此地豐沛生機的反饋。草木榮枯,并不适應于草原上最偉大的城市。

  很難形容第一眼看到至高王庭的感覺。

  像是在一條漫無邊際的道路上行走,忽然擡眼,已看到了神鄉!

  綿延的屋帳如雲海一般,雲海落在碧海上,

  天青色的旗幡飄揚,雄鷹翺翔在高空……金、銀和寶石,裝飾着這裡。

  這是黃金般的城市,輝煌、燦爛,光芒耀眼。

  無垠的草原,常會讓人有孤寂之感,因為四望皆茫茫。人在這樣的地方,容易感受到自身的渺小。

  但是看到至高王庭的這一刻,所有的孤寂都被消解了。

  你看到的、感受到的,正是最燦爛的人間。

  它毫無疑問是這片草原的中心,你甚至會覺得,它可能是世界的中心。

  姜望靜靜看着這座城市,想象着它會怎樣飛起來,怎樣掠過無邊草原,照耀萬裡晴空——那是怎樣一幅偉大的畫面啊。

  一名騎士便于此刻縱馬而來。

  眉眼分明,長相頗為大氣。身穿皮甲,腰懸彎刀,看裝扮,恰是拱衛至高王庭的王帳騎兵。

  距離尚遠便減速,不使馬驚人,顯出良好的素養,朗聲問道:“客人從哪裡來?”

  卻是沒有用“莫耶來”,而是用“客人”這個更廣泛的詞語。

  中域人常開口閉口草原蠻子草原蠻子,或者也并不全是蔑稱。草原民風剽悍,各部族之間攻伐成習慣,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實在是常事。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刀子是最大的道理。

  但姜望親身入草原之後,所見所曆的一切,與那些道聽途說的刻闆印象有太多不同。

  像那個牧民少女,清醒明朗,活潑自然。

  就像這王帳騎兵,算得上草原精銳中的精銳,卻不見半點倨傲。對一個外來的陌生旅客也笑臉相迎。

  這涓滴細節裡,體現的都是當今牧帝的文治之功。

  姜望并不介意被盤問,要進入至高王庭,這種審核自是不可能少的。

  出聲回應道:“異國之人,遊曆到草原。想來看一看草原上最偉大的城市,想看一眼天之鏡。”

  “你做了非常正确的選擇。”這王帳騎兵與有榮焉地笑了笑,但還是公事公辦地問道:“可有驗傳?本地誰人為你作保?”

  姜望愣了愣:“還要本地人作保?”

  “驗”即身份文書,記錄名字、性别、大概相貌體征,家住何地。

  “傳”是出行證明,需要居住地的官府行文為證。記錄姓名,性别,目的地。此外經行各個重要關隘,也需在文書上加蓋令印,以證明一路并非偷闖,行動軌迹随時可查。

  普通人遊曆四方,非有驗傳,寸步難移。

  相較于普通人的出行,超凡修士則簡單得多。無論去什麼地方,隻要不太放肆,基本不會被阻攔。

  但至高王庭這地方,自又是不同,沒人能在此撒野。

  來草原之前,姜望倒是想辦法弄了一套身份文書,乃衛國一儒生,有志于學,遊學四方,似模似樣的。

  但“本地人作保”這一關,屬實難住了他。

  這王帳騎兵笑了笑:“因為一些衆所周知的原因,現在入城審核會嚴格一些。”

  所謂“衆所周知的原因”,姜望當然不會不知道。

  對方言語之中的樂觀,正是這個國家強大的明證。

  離原城那裡的戰事還在繼續,景國随時會插手戰局。但随便一個王帳騎兵聊起此事來,竟是雲淡風輕。

  想起來在觀河台上所聽到的、那位女帝高渺如在雲巅的聲音,姜望不由得心生敬畏。

  若想要悄悄混進至高王庭,當然也還有其它辦法,王帳騎兵查得再嚴,偌大王城也不可能密不透風。但在這樣敏感的時期,無疑是自找麻煩。

  姜望想了想,說道:“可否幫我聯系趙汝成,或許叫鄧旗?就說故人來訪,他當知曉是誰。”

  作為代表牧國出戰黃河之會的内府境天驕,趙汝成之名在牧國顯然是有些分量的。

  這名王帳騎兵看了看他,問道:“客人可否摘下鬥篷?”

  “不太方便。”姜望道:“非摘不可嗎?”

  “倒也不是,你若真是趙将軍的朋友,往來自然無礙。”這王帳騎兵玩笑道:“隻是我自己好奇,你要是長得兇,我就盯緊一點。你要是長得和善,我就放松一點。”

  姜望:?

  你們草原人這麼現實的嗎?

  難怪趙汝成在這裡混得那麼好!都混上将軍了?

  “還是讓趙汝成來接我吧。”姜望道。

  “卻是不巧。”這王帳騎兵笑道:“趙将軍正在離原城前線,卻是不能來接您。您可有其他人作保?”

  姜望既驚訝,又有不快。

  驚訝的地方在于,趙汝成竟然上了前線。那可是景國随時會加入的戰場,危險性實在難以預測。

  不快的地方在于……趙汝成既然不在至高王庭,那面前這厮卻是廢這許多話!

  這名王帳騎兵大概也能感受到姜望的心情,趕緊解釋道:“我非是戲弄客人,實在是我家親戚與趙将軍是至交,聽說您是趙将軍的朋友,心裡很是親近,便與你開個玩笑。”

  “是嗎?”姜望幽幽問道:“你家親戚是誰?”

  這王帳騎兵眼珠一轉,笑道:“宇文铎,足下可知?他與趙将軍,可是生死之交。用我們草原的話來說,就是‘曳赅’。”

  想起那個差點跟他在狻猊橋上打起來的辮發漢子,姜望在鬥篷下撇了撇嘴。

  又問道:“趙将軍家中可有人在?”

  這王帳騎兵笑了笑:“閣下說笑了,趙将軍孑然一身入草原,暫還未成家呢。”

  孑然一身嗎?

  姜望沒有說話,轉身便走。

  “欸,客人不進城了?”這王帳騎兵在身後問道。

  姜望頭也不回,右手拄杖,搖了搖左手的書:“故人既然不在城中,此地風景,便留待他日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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