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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無心愛良夜 第一百九十九章 盛情難卻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9055 2025-06-20 08:00

  福允欽乃當今水族總管,鄯師澤是今日水族之師,他們兩個的行動,就是現世水族的最高決策。

  年輕水族的努力,已經在天下台做完了。現在是他們這兩個老骨頭,來接上這場戰争。

  鎮河真君那一幅「居不同」的字,不是白挂的!它會從一種「相信」,變成一種「現實」,為了這種現實,水族不惜代價。

  從中古時代而至如今,水族從來不畏懼犧牲,怕的是犧牲不被承認!

  當長河龍宮壓濁水,【駿貌橋】洞殺菩提意,【定海鎮】掃平長河漣漪-

  忽有雷霆忽飄雪,忽然飛花忽垂柳。

  二十四般節氣,皆化一聲【驚蟄】。

  「龍門書院,巡河有責。天地之門戶,鯉可躍,龍可躍,身污孽海者,雖菩提不可!」

  寬袍大袖的儒雅男子,提一柄修似青竹的細劍,在長河上空漫步而過,劍光斬斷樹影,将縫在一起的兩個時空,生生撕裂!

  劍名「修算」。

  人名「姚甫」也。

  誠然中央有天下之責,天下也每多豪越之客。

  景國為此超脫之謀,自然是做足了準備,但很多準備還沒來得及掀開,問題就已經被其他人解決。

  在拱衛現世、掃蕩孽海的大是大非上,天下洶湧,諸方踴躍。

  并不是誰都會坐在那裡計較,究竟最後是誰拿走了名聲。

  書山之巅,雲海泛潮。

  此間事了,照悟禅師勾住知聞鐘,已擡步而轉須彌山長河之變,牽動天下。作為佛宗西聖地,須彌山必須得時刻做好準備。

  尤其緊張的是陳樸。

  禍水一旦失控,第一個遭殃的就是暮鼓書院。

  要不是宋皇于書山治傷,此事确然儒宗有瑕,姜望文登山有勢—他生怕子先生一個念頭沒轉過來,做出錯誤決策,将儒宗推下深淵,這一趟他都不會來。

  勤苦墜名,後面的書院未有能夠真正替名的。四大書院如今隻剩三大,他和白歌笑、

  姚甫同來書山,就是一種态度的表達。書山雖為儒宗聖地,未見得就完全代表儒家。

  子先生輸了比鬥,送出名聲,他也就第一時間回到禍水。

  倒是顔生作為不忘舊腸的書山大儒,也随他而去,這當然代表了書山對暮鼓書院的支持,也是因為他心中永遠的痛-

  腸國作為東域霸國,在社稷混亂的時候棄守海疆,引發了腸谷獨立·此可謂國失其節。

  他無法挽救什麼,但作為舊腸末代太子太傅,仍願意體現腸人在這個時代的堅守。

  曆史上腸谷有過危機,他都親自下過山的。

  在那場熊熊燃燒的烈火中,東望援軍而不見的他,未嘗沒有怨憤過,但時間終究給他帶來了答案。

  于末代腸帝的立場上,腸谷背叛了腸國。但恰恰是腸谷,傳承了腸國最後的精神,維護了青帝的高貴品德。成為太陽宮最後的一面旗幟。

  今日他亦前往禍水,以老儒劍續春秋事。

  等孽海事了,他還要再尋羅刹。

  倒是白歌笑還站在樹台外,一身,怅然有思:「不知道子先生和鎮河真君此刻在聊什麼。」

  「白院長等會兒可以問他們。」禮恒之雙手懷袖:「其實我也好奇。」

  「您也好奇誰是神俠?」白歌笑看着他。

  禮恒之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是看着雲海,像是看着曆史迷章。

  白歌笑搖了搖頭:「中央帝國想要一舉蕩平孽海,孽海三兇也求脫困多時。此中風波,恐非一時能止。我亦不敢疏忽,須回青崖坐鎮一一」

  她看着前方,忽然覺得那一望無際的樹台高原,像一座永恒的墓碑。

  樹已經死了,為什麼還不腐爛呢?

  「書山有路,勤為數載。學海無涯,念有三秋。」

  「鎮河真君出來,跟他說———

  「時間是他的朋友,不要急于一時。」

  她轉身往外走,儒裙過石徑,山高霧渺,雲煙似夢,像是一幅仕女畫,走進了山水畫中。

  其實很想跟有些人說這句話。

  但那人不可能再聽到了。

  樹台外的人,頃刻聚來,又頃刻散去,便如雲霭。

  禮恒之當然守規矩,最後隻剩他一個,靜靜地站在樹台前,像是這片高原最後的門戶這是一扇木門,大概有些年月了。

  門上還積着塵迹,用食指輕輕一捺,指上便有一層灰。

  時間總是誠實的,這個曆史片段,是道曆三三五七年,三月二十七日。

  這一年距離道曆三三四六年,懸空寺止相之死,剛剛過去了十一年。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但要複仇玉京掌教宗德祯百年無望。

  按照書山史簡的記載,止惡禅師會在月上中天的時候過來,進這間木屋,殺一個人。

  此戰之後的二十年,正是兇菩薩威名赫赫的二十年,一杆日月鏟,殺得天下邪道鴉雀無聲。

  他今晚要殺的人,叫做夏君撷。

  是浩然書院創派祖師陸以煥的得意門生。

  夏君撷的書法獨步天下,年輕的時候,号稱「書公子」,愛字成癡。又在封鎮一道獨有建樹,其開創的「小五行元法禁」,到今天都有流派沿用。

  陸以煥也一直對他寄予厚望,多次表示要交托衣體。

  但在陸以煥戰死禍水後,接掌浩然書院的,卻是他的師兄孫飛槐。

  據說是夏君自己讓賢,也有說是孫飛槐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但浩然書院如今都傳到了第四代院長,這關乎第二代傳宗文寶的隐秘,在相關人士都死得差不多之後,也無人能夠追究了。

  夏君撷在故夏和理國之間的「是非山」隐居一一這座山在後世已經不存在了,正是毀于今夜這一戰。

  說是隐居,此地盛時有華屋百座,名流如雲。

  唯獨後山這座蛛網暗結的小木屋,是夏君撷曾經為陸以煥守孝,住了十年的小屋。

  後來他也燈紅酒綠、美衣華服,但每逢陸以煥祭日,他都會披麻戴孝,來這裡獨住一晚。師生之情,廣為傳頌。

  三月二十七,正是陸以煥的祭日。

  這位近古史學第一人,猝然死在禍水,以至浩然書院如日中天的聲勢夏然而止,

  夏君撷交遊廣闊,曾為大夏武王姒驕的座上賓,也在永世聖冬峰和傅歡論過道,還同皿河宗宗主霍土及相交莫逆一當然今天已經知曉,在霍土及成為皿河宗宗主的那一刻,他就已經變成了孟天海。

  如今以這個關系這個身份再來追溯,陸以煥當年戰死禍水,就不免讓人生疑夏君的罪行裡,有一條是「妒殺少年天驕」。

  而孟天海所化身的皿河宗第五代祖師、治水第一人傅蘭亭,也有掠奪根骨的秘法傳下。再結合夏君撷「于前路無望」———

  夏君同霍士及的交往,便似乎有一條清晰的線。

  那些少年天驕是被妒殺,還是被爐殺,因此很值得商榨。

  但姜望要是早來那麼幾年,在孟天海還未戰死,皿河宗宗主的秘密還存在的時候,是怎麼也想不到這件事情上來的。

  同樣的人,同樣的地方,隻是拜訪的時間不同,世界就那麼不同。

  有時候回答曆史的,隻能是時光。

  前山華屋堂皇,燈紅酒綠。後山木屋一間,燭滅塵結。

  夏君撷就在房間裡,用很多道封鎮隔絕自己一一想來也不可能是單純地在祭奠他師父。

  姜望的食指停在門上,沒有推門而入。

  他就在這裡等止惡。

  等一個或許能回答很多問題的答案。

  很多事情他隻是不說,有些人他永遠都記得。

  他在降臨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接觸這個曆史片段裡的天道一一這裡也是現世天道的一部分,自然談不上掌控,但也可以具體而微地把握細節。

  天道的确被撥動了。

  的确是有世尊天契的力量·它也的确被拆分。

  結合書山史簡的記載,惡菩薩正在使用世尊天契,做前期的戰鬥鋪墊。大約一柱香之後,才是載入史簡、抹掉了是非山的那場戰鬥。

  他靜靜地等着。

  神秘華貴的天君袍,和這荒蕪的後山木屋格格不入。挺拔身形,垂下傾斜的影子。

  這時天上有月,堆了他一身的雪。

  顯得寂寞又皎潔。

  門後卻有一個聲音響起「道曆三三五七年,在下略備薄酒,以待後來——君既載月而至,何故徘徊門外?」

  夏君?!

  姜望的眉頭微微揚起,沒有說話。

  木屋裡夏君撷的聲音還在繼續一「我在時光頭,君在時光尾。」

  「若是不結因果,人生難有相逢。若是不知我名,這一生故事又誰來聽?緣來如此,

  今當為你舉酒一杯!」

  接着屋子裡響起倒酒的聲音。

  姜望搖了搖頭,釋懷地笑:「盛情難卻啊!」

  輕輕一推,步入屋内。

  這屋子實在是小,不過五步見方,人隻要稍多幾個,轉身都覺困難。

  屋子裡當然簡單,四壁皆空,隻有一個挂在牆上的靈牌,上書一「尊師陸以煥之靈位。」

  也隻是一個簡單的小木牌,字倒是真的漂亮極了。

  地上有兩隻蒲團,一隻空着,一隻蒲團上,便坐着應該叫做「夏君撷」的老儒。

  其人披麻戴孝,五官寬和,面有皺痕,皺紋裡淌着淺淺的哀色。而手中舉杯,做出了敬酒的姿态。

  「昭王?」姜望沒有接那杯酒,但是看着他:「還是聖公呢?」

  夏君擡眼看他:「為何夏君不能在道曆三三五七年等你呢?」

  「憑他還算不到我。」姜望語氣淡然。

  夏君撷舉杯的手仍在那裡,仿佛他不接酒,便不會放下:「後生小視天下啊!」

  老儒笑着:「我夏君才高如此,如何不能隐藏實力,晦迹時光死在過去,而等待未來呢?」

  這逼仄的木屋沒有半點明火,窗外的光也透不進緊閉的窗口。

  唯一的光源在門口。

  姜望就站在門口的位置,月光流動在他身後,像是覆了滿山的長披。他俯瞰老儒,如神明瞰蟻:「他要是能夠算到我,要是有資格站在我面前,就不會前路無望。」

  夏君拿着酒杯,「噴」了一聲:「真可惜——”

  「因為我并不能完全地同意他。隻是同行至此,不免有所偏頗,給他一點分内的幫助「你若不點出來,今天在這裡的就隻有夏君撷。你或者還有機會。」

  他搖着頭,而眸光一霧挑來,與姜望做最直接的對視:「這世上從來不缺聰明人,少的是世事洞明的智慧。君可知—難得糊塗!」

  二者的視線在空中交撞一處,像是一柄劍要斬斷另一柄劍。

  刹那撞出的光火,不僅照透了這座木屋,還點亮了整座是非山!

  姜望的眸光下壓,聲音平淡:「我沒有糊塗的習慣。」

  山明而複晦,木屋也歸于π暗。

  吞懷【靈霄】道質的目仙人,已經殺進‘夏君」的目識裡,要虐殺對方的目見認知,卻像是殺進丹一個無窮廣闊的光之世付。高上無涯,行無邊際!

  夏君撷」面色不改,眸如深海,唯有深處隐隐的透光,還在描述這場目識之戰的激烈。

  他的聲音也是平緩的:「那麼,為何不以為我是神俠呢?」

  姜望的手,搭在劍柄上:「因蘇神俠已經來丹。」

  其時天上有月,地上枯捕響。

  一隻布鞋踩斷枯捕,也像是打斷了靜谧的叙事。

  山上雜樹千百,此刻枯葉搖落,青葉削割。

  地上有荒草,此刻草尖盡折,指于木屋或者說,指于姜望!

  布鞋往上,是一個半透明的人形。

  他往前走,π色的布鞋也變成丹半透明。

  此人像是一個半透明的水囊,其間裹住丹數萬頃的鋒銳。

  在枯捕踩斷的那一刻,整座是非山立即殺機凜冽,就連掠過樹梢的風,都變得異常激烈!

  神俠已至。

  「我聽聞———」半透明的人形,慢慢地道:「吞你為日月,食你蘇天仙?」

  陰暗的木屋,像是一個小籠子,關着或是聖公或是昭王的那一尊,由姜望親手放出消失在曆史中的整座是非山,像是一座大鐵籠,由神俠關上丹鐵門,囚虎于其中。

  姜望站在兩籠的交界處,前亦平等國首領,後騙平等國領袖。

  隻是垂落眸光,道丹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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