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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無心愛良夜 第五十三章 神話時代已如煙!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8145 2025-04-10 12:33

  司玉安啧了一聲:“霍宗主現在這麼清醒嗎?真讓司某意外啊。”

  霍士及慚聲道:“我身為大宗之主,實在不能事事受命于齊,于人于己,這都太不負責!我必須承認,我抱有僥幸心理,以為隻要死過一次,當初的事情就不會有人記得。胥明松引禍水,我裝作不知。彭崇簡欲謀我,我也順水推舟……”

  他長歎一聲:“今日禍水生變,皿河受災,霍某方知何為因果循環、報應不爽,隻是事到臨頭悔也晚!”

  司玉安擡手遙指已經變成衍道禍怪、正在大禮祭火之中嘶吼的彭崇簡,對霍士及道:“你看看他這副樣子,你口口聲聲‘皿河宗的恥辱’,他擔待得起嗎?”

  霍士及搖搖晃晃地站定了:“皿河宗有今天,的确非彭崇簡一人能擔。當年我和姒元的圖謀,我将公諸于世,任世人評說。遺臭萬年也好,萬劫不複也罷,我心中孽念,由我來受惡報!”

  司玉安笑了笑:“又死一次?”

  霍士及雙手一展,灰袍竟有囊括宇内之氣勢:“任天下宗師公審,我無怨尤!”

  “好好好,霍宗主很有态度。”阮泅和陳樸這會兒都不言語,讓司玉安一人發言。

  他看着霍士及,表情玩味:“彭崇簡不能解釋的問題,你替他解釋吧。先說說寇雪蛟欲謀重玄遵的事情。”

  霍士及語氣誠懇,頗有推心置腹之态:“皿河宗曆史上的确有掠奪根骨之秘法,那是我宗第五代祖師、治水第一人傅蘭亭所傳。那時他苦于親傳弟子資質不足,無法承擔大任,擔心在他死後,皿河宗鎮不住禍水,有傷于天下。所以創造此法,試圖為弟子改易天資。這是鐵一般的事實,更是皿河宗抹不去的污點,我亦無法否認。我繼位時檢搜府庫,發現此術,已經讓護法将之毀去,但彭崇簡竟然截留……”

  “哦?”司玉安的語氣輕描淡寫:“彭崇簡為真人時,已是絕頂,号‘搬山第一’。天賦并不輸于重玄遵,用得着奪他根骨?”

  “我也想不通。就是因為相信彭崇簡不可能做這樣的事,我才将此術交給他,讓他悄悄毀去。護法護法,護道統,守法術,其職所在。”霍士及慨然道:“事到如今,或隻能說人心不足,欲壑難填!在超脫長旅,每個人都孤獨跋涉,再好的天賦也有不足,再多的資糧也覺不夠。”

  司玉安意味深長地道:“你最後這一句,倒是很有真情實感。”

  “玉安兄!”霍士及認真地看着他:“咱們認識也有千年了!我一直尊你為長,對你敬重有加。我知令師當年失陷于禍水,是你心中解不開的結。我有責任,這麼多年來,我羞于揭露宗門惡事,不忍長輩見醜,屢次推脫,苦心遮掩。”

  “你對我,對皿河宗有怨氣,我能理解。但皿河宗已經到了今天這般模樣,胥明松死在天刑崖,彭崇簡變成了一頭禍怪,我也将聲名掃地。皿河宗榮光盡晦!”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了:“你能否……給我一點時間?”

  “我必然徹查宗門曆史,給你一個交代。看看令師之陷,是否真與皿河宗有關,又有關于誰!

  “責任一經确定,皿河宗上下,該賠的賠,該還的還,該罰的罰,該殺的殺。

  “若是前人為惡,戮屍以償!玉安兄,您看如何?”

  霍士及一番話,情理兼備。從出場到現在,有錯就認,有責就擔,不遮羞也不掩醜,把事情講得明明白白。

  其實細究起來,霍士及唯一的罪過,就是他在三十五年前,曾與夏襄帝姒元謀劃以禍水覆世。

  姒元想在敗軍之際滅殺齊軍,挽救夏國社稷。霍士及想要欺騙天意,求救世功德以超脫。

  但這件事情,并沒有真正成行。

  真正發生過的事情是什麼?是霍士及多年來身鎮禍水,滅殺無數惡觀。是他主持皿河宗,為天下治水修士,提供足夠的支持。

  要憑一件并未發生的事,就抹掉那些發生過的事情嗎?以“其心險惡”這樣的理由,對霍士及這樣的絕巅修士喊打喊殺,好像也不太能夠說得過去。

  他假死脫身也可以說居心不良,但溯其根源,也确實是受齊國脅迫。老老實實做齊國暗子,以皿河宗的力量幫助齊國實現一統天下的偉業,難道就更好?

  皿河宗的确有奪人根骨的邪惡秘法,且有做下這等事情的許多先例,但都是曆史。當下唯一發生的一次,還是彭崇簡的責任。

  這樣一論,霍士及倒是頗為無辜!

  真源火界裡,不少修士的讨論重心已經開始偏移——

  “整體來說皿河宗還是功大于過……”

  “樹大根深,難免有些蛀蟲。皿河宗延續了五萬四千年,出幾個不肖子孫,再正常不過。倒也不必一杆子打死……”

  “有一說一,真有那等能夠奪人根骨的秘法放在眼前,我不确定我忍不忍得住。修行之路險阻且長,我卡在外樓已經二十年,常常深恨自身!”

  “這都是大人物之間的事情,我不關心。我隻想知道,以後禍水誰來負責?我們在這裡的修行,是否如常?”

  “噓……吳宗師來了!”

  那高冠博帶,不怒自威的身影一出現,整個玉帶海都安靜了。連浪濤都不翻卷,仿佛懾于法家威勢。

  “辛苦吳宗師!”霍士及當面便是大禮,竟直接下拜:“皿河宗出這樣的醜事,累及諸位道友親至,使天下不甯。我心愧甚,不能自安!”

  以絕巅拜絕巅,實在是莫大的尊重。

  但吳病已隻是淡漠地看着他:“我說。你在表演什麼?”

  霍士及愕然起身:“吳宗師,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你明不明白不重要,沒影響。”吳病已半句廢話都沒有,擡手一按,一條純白色的鎖鍊便探出虛空,長達萬丈,如龍俯身。

  天下第一鎖鍊,法無二門!

  既是秘法,也是法器。

  吳病已召出來的這一條鎖鍊,就是天刑崖裡供奉的那一條,是萬千鎖鍊源頭,法家根本之器!

  霍士及畢竟是一宗之主,絕巅修士,再怎麼落魄,也有幾分體面在。司玉安與之閑聊,陳樸聽他解釋,阮泅等他言語,天下之耳,也要待他澄清。而吳病已……一來就動手,一動就是真格!

  哐啷哐啷!

  純白色鎖鍊發出震天的響動,法家的威嚴駕臨這無根世界。整個禍水在這一刻,不知有多少惡觀不由自主地潛低!它們不知道恐懼是何物,但本能地逃避刑責!

  就連彭崇簡所化的衍道級惡觀,也一時觸足亂舞,顯得躁動不安。

  萬類霜天競自由,但法無二門,觸之者從此再無選擇。

  這是代表極緻威嚴、也極緻殘酷的白,它所體現的鎖鍊,仿佛山脈綿延。以天龍般的姿态,俯向霍士及,仿佛落下了永恒的真理。把囚禁此人,列舉為不可變通的事實。在規則層面上,封鎖了逃脫的可能。

  雖有山河易,律法不輕移!

  今日必擒!

  “吳病已!”

  霍士及終是不能再好言,一聲怒喝,就欲拔身反擊。但眉心竟然刺痛,毀天滅地的劍意,已凝而将至——司玉安!

  他按住道軀,一時不能動。便自眉心之中,飛出一隻赤紅色的小鼎。此鼎見風而長,頃刻如山。有三足兩耳,撐天而上,直接架住了法無二門,發出鐵鍊砸鐘的撞響,轟傳禍水!

  此鼎一出,天地變色,禍水盡染。

  霍士及身上,迸發出一種燦爛的紅光。昂揚、激烈、明亮,令人不能直視。

  “人皇在時,不曾不教而誅!”

  這樣的霍士及,怒視吳病已:“你究竟想做什麼?!你封鎖我宗駐地,囚我門人,究竟查到了什麼,倒是講說出來!也讓我看看,你以何罪囚我!”

  “又見赤州!”司玉安長聲笑道:“霍士及啊霍士及,皿河宗的洞天之寶都還在你手裡。你跟我說你順水推舟,被彭崇簡所陷?”

  他搖頭嘲諷:“你演戲也太舍不得下本錢!”

  霍士及祭出來的這尊寶鼎,名為“赤州”,乃是榜上有名的洞天寶具。由三十六小洞天中排名第二十八的“丹霞天”煉制而成,是皿河宗鎮宗之寶。

  現在這件寶具出現在霍士及手中,要說彭崇簡真正掌權皿河宗,還真沒有什麼說服力。

  由此亦證得,霍士及先前所說,盡是謊言!

  霍士及怒聲道:“彭崇簡狼子野心,我豈能留赤州于他?這什麼都不能證明!倒是你司玉安,咄咄逼人,一迫再迫!這千年情誼全不顧了,真要與我論生死?”

  吳病已五指一握,純白色的法無二門鎖鍊,已經将赤州鼎牢牢捆住。聲音依然淡漠:“皿河宗裡的确查不出什麼來,你做得很幹淨。但我囚住他們,本也不為查罪。‘查’的時候已經過去了,霍士及,現在是‘刑’的時候。”

  “如何就是‘刑’的時候!又何時查過?!”霍士及氣得臉都漲紅,怒不可遏,赤州鼎與法無二門鎖鍊激烈碰撞。“三刑宮如此對待榮耀大宗,能夠服衆嗎?!爾等大宗師,汲汲于私,可曾為天下計!”

  “好了。”陳樸這時候出聲,他看向司玉安:“司閣主,現在可以了嗎?”

  司玉安攤了攤手,臉上是一種無趣的表情:“差不多吧,我看他也演不出什麼新意了。”

  “什麼意思?”霍士及滿臉的不解,那困惑幾乎使他癫狂:“你們什麼意思?!”

  陳樸平靜地看着他:“霍士及,哦,不對,你不是霍士及——我去了一趟勤苦書院,與左丘吾聯手,把你的名字找回來了。我應該稱呼你,孟天海。五萬四千年前,皿河宗的創派祖師、神話時代的孟天海,對嗎?”

  霍士及臉上的癫狂、困惑、憤怒,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漠。

  當陳樸說出那個名字,他便明白,再說任何,都已經毫無意義。

  吳病已說得對,‘查’的時候已經過去了,這些人什麼都查出來了!

  他也終于明白,司玉安之所以陪他表演,之所以給他機會解釋,就隻是想欣賞他在末路前的掙紮罷了。那麼情緒激烈,而又那麼醜陋難堪的掙紮……恨意滔天啊!

  戰死于遠古時代的陣道初祖、名列遠古八賢之中的風後,憑借一縷殘魂,在近古成就現世神祇,再證超脫,也成為神話時代開啟的标志之一。

  神話時代共計三萬年,其昌盛之時,紅塵盡香火,遍地是毛神。

  孟天海是神話時代裡,不履神道的強者。他是特立獨行的那一個,也是曾經顯赫的那一個,一度被視為有機會開啟新時代的絕世人物!

  後來卻消失在時光的長河,不再被人記起。

  一手創建皿河宗,自此雄鎮禍水五萬四千年的皿河宗祖師,是曆史上少有的留下了傳承卻沒有留下名字的強者。

  一般類似于此的情況,都是強者身死道消,隻留下傳承,後來者無從追溯。

  但孟天海不同。

  他是親自出手,在時光裡抹掉了他自己的名字。才讓皿河宗祖師之名,不為世人知。

  之所以這麼做,就是為了隐藏自己。為了隐瞞他的超脫之路。也為了隐瞞孟天海這個人,活了超過五萬四千年的事實!

  衍道壽盡一萬年。

  他孟天海未曾超脫,卻多活了那麼多年,任誰也會想到有問題。

  此時此刻,孟天海不再以激烈的情緒掩飾自己,也釋放了自己在四位大宗師面前依然不被壓制的恐怖氣息。

  仿佛受他激勵,就連彭崇簡所化的無識之禍怪,也一時膨脹起來,氣勢大增,咆哮連連!其聲低沉而重,引得這無根世界海翻浪湧,無數禍怪随之共嘯,甚是駭人!

  這孟天海……仿佛可以控制禍怪!

  陳樸依然是面色不改,隻是大禮祭火也随着那衍道禍怪而張熾,始終将其圈禁。

  “你還是可以叫我霍士及。”孟天海平靜地道:“畢竟你們眼中所看到的,也正是他。”

  “我也可以叫你彭崇簡,對嗎?”司玉安漫不經心地說着,随意一挑指。

  被一根茅草所擔住的巍峨太嶷山,也被那根茅草挑起來,倏然出現在那巨大的衍道禍怪上空,倒懸而落——

  此山竟然成劍!

  司玉安以茅草擔山,斬碎了彭崇簡對太嶷山的控制。而又以山為劍,斬向彭崇簡所化的禍怪。

  隻是一劍,那被大禮祭火點燃的衍道級禍怪,什麼恐怖聲勢都未體現,便已經消失,化為淨水。

  在梁國複國戰争期間被彭崇簡搬走的這座雄山,最終将他的禍怪之身鎮碎。

  曾經的“搬山第一”,“天下至真”,真的什麼都不存在了。

  噫籲嚱!

  感謝書友“迷途路上歸來”成為本書盟主!是為赤心巡天第627盟!

  感謝書友“姜無咎”成為本書盟主!是為赤心巡天第628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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