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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無心愛良夜 第一百零九章 不悔此時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5276 2025-04-10 12:33

  山水畫裡的遠山中,竟有人在。

  那人竟還說着話。

  這聲音難以形容,非要說的話,它像是一道鐘鳴。悠遠有餘音。

  很平靜,很清醒。

  聽者應有自知,應有自省。

  容顔極美的女尼道:“若為他故,我無悔。”

  聲音仍自畫裡的遠山中飄出:“人真能無悔嗎?他日你青燈黃卷,見鴛鴦交頸,見比目同遊……人真能無怨嗎?”

  女尼沉默了片刻,道:“不悔此時。”

  “癡兒。”遠山裡的聲音,似乎更遠了一些,好像說話的人,正在往更遠處走。

  “你要救人,我允你了。你要将他安置回宗,我亦允你了。甚至幫你遮掩痕迹,抹去天機,幫你醫傷熬藥……你想要做什麼,我可以不過問。但你自己須知道,你在做什麼。”

  餘音袅袅,終至無聞。

  跪坐的女尼雙手撐席,深深低頭。

  這幅水墨畫裡的山,更遠了,雲也更低,恍惚一場雨就要落下。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玉真才擡起頭來,望着頭頂那些青煙結成的飛鳥,臉上有了一些莫名的歡喜:“我似飛鳥。”

  她笑着說。

  這是足以動搖春天的笑容,會叫花月都失色。

  可惜在這鬥室,無人得見。

  美得寂寞。

  花開有謝時,笑容也無法恒久。

  也不知想到什麼,她不笑了。

  玉手輕移,取來一方陶蓋,将三腳獸形香爐蓋上,于是飛鳥皆散去。

  輕歎道:“可惜隻是青煙。”

  ……

  ……

  月上中天的時候,玉真回到了房間。

  她今夜回來得有些晚。

  照例是試了藥,照例端到床邊,照例灌到姜望嘴裡。

  藥還是很難喝。

  不同的是,姜望沒有再皺眉頭,玉真也沒有再笑。

  灌完藥湯之後,玉真坐回茶桌前,為自己倒了一杯茶。

  此時的她,面窗背床。

  可惜窗是關着的,見不着月色。床上的人僵卧,也未看她。

  茶略苦,當然比不得藥苦。

  慢慢啜了幾口後,她瞧着窗格細碎的紋理,幽幽問道:“第一次見我的時候,你在想什麼?”

  姜望的聲音在身後傳來——

  “不記得了。”

  意料中的回答。

  玉真是不愛喝茶的,雖然品過了八音妙茗,仍覺得茶太澀。

  她将茶盞一推,自儲物匣中取出一隻鶴嘴玉壺來,輕輕晃了晃,酒香頓時滿屋。

  她就着壺嘴喝了兩口。

  又問道:“喝酒麼?”

  “不了。”姜望淡聲道。

  玉真忽地起身,玉指勾住壺耳,大搖大擺地走回床邊。

  臉上有些紅暈,美眸似籠醉意。

  雖着僧衣僧帽,卻是掩不住的人物風流。

  她瞧着姜望的眼睛,很是蠻橫地問:“若我定要你喝呢?”

  躺在床上的姜望面無表情:“那我也隻能喝了。”

  “識時務!”玉真贊了一聲,道:“張嘴!”

  姜望于是張嘴。

  玉真勾着酒壺,輕輕倒轉,碎玉般的酒液在空中劃過一道完美弧線,準确落進姜望的嘴裡。

  “如何?”玉真止住酒液,問道。

  姜望默默飲下。

  “比起喝酒,我想我們都有更重要的事情。”他說。

  不知是不是這酒太烈,玉真似是忽然怒了,伸出另一隻手,用拇指和食指,揪住姜望的左臉,使勁捏了捏。

  瞧着怪形怪樣的姜望,她哈哈大笑起來。

  笑問道:“你現在是砧闆上的魚肉,何以敢對我呲牙?”

  姜望的臉被揪着,但卻很平靜地說道:“人或為魚肉,或為刀俎。風水輪流,都是很平常的事。有些事情可以退讓,有些事情不能。”

  玉真眼神大膽地看着他,手上還用勁扭了扭:“你給我裝什麼得道高僧呢?臉可以退讓,舌不能?”

  姜望淡聲說道:“你盡可以做任何事,就算殺了我,我也無法反抗。但這樣會讓你得到樂趣嗎?”

  玉真松開了他的臉頰,恨恨地道:“不過是仗着我對你真心實意,知道我不會害你。有此恃而無萬恐,任性肆為!”

  姜望垂眸道:“你罵得對。”

  玉真一手把着酒壺,一手撐在姜望臉側,低下頭來,與他對視:“你現在也是個難纏的角色,不是那個單純幼稚的少年了。你為何不跟我虛與委蛇,騙我說你也對我有意,你願與我朝朝暮暮……如此,等你養好了傷,天下還不是大可去得?卻是不必再看我臉色!”

  姜望不語。

  “因為你心裡有我,你不能拿這話騙我!”

  “我沒有。”

  “哈,你沒有?”玉真低頭看着他,美眸裡有灼人的溫度,酒氣混在吐息裡,一齊沖撞着他:“你知道我現在要做什麼?”

  姜望隻道:“我希望你尊重我。”

  “想什麼呢?”玉真輕輕啐了一聲:“呸,臭流氓。”

  這一聲“呸”,又輕又細又軟糯,倒像是貓尾巴在撓着你。

  姜望:……

  玉真輕輕一撐,便直起身來,毫不留戀地轉身,施施然往回走。

  “你走吧!”她說。

  姜望愣了一下,旋即才反應過來。皿液奔流,肌肉鮮活,他身體的力量已經恢複,五府海也已經重新恢複了運轉。雖遠未及巅峰,但少說也有個五成的狀态,至少“離開”……已是毫無問題了。

  剛才的那口酒,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禁锢他身體狀态的“鎖”。

  隻不過姜望原以為那“鎖”是傷勢,現在看來,卻還有玉真别的手段在。

  “你太不肯放過自己,這一次的傷,又非得靜養不可。所以我用了點小手段……現在你自由了。想修行就修行,想拼命就拼命,卻是沒人管你。”玉真背對他坐着,慢條斯理地解釋完,又問:“怎麼,舍不得走?”

  姜望當即從床上起身。

  玉真又道:“你的随身物品,包括你的那件破布衣服,都在床邊的儲物匣裡。可别落下了,回頭又找借口來尋我。”

  姜望隻得又回身去取儲物匣。

  “姜望啊姜望。”玉真歎道:“你不妨問問自己,你若是心裡沒有我,以你這勇奪黃河魁首的絕世之姿,怎麼會到現在才發現,自己已經恢複了行動能力?”

  姜望彎腰拿儲物匣的身形頓了頓,隻悶聲說道:“我沒有什麼絕世之姿,時無英雄,才叫我這豎子成名。受傷久了一時反應不過來,是很正常的事情。”

  啪!

  玉真把酒壺摔碎在地上,從牙齒縫裡咬出一個字:“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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