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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無心愛良夜 第五十五章 血薔薇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9329 2025-04-10 12:33

  惡梵天龐巨的山體,投下将整個玉帶海都覆蓋的倒影。

  漫天的星光,也被阻截得一丁點都看不見。

  它既有山體的巍峨,也有神話的偉力。

  孽力仿佛它的信徒,孽海成為它的支撐。

  以山應海,天地相合。

  此時此刻,在這無根世界裡,它既是破壞規則的存在,又是規則的掌控者。

  這就意味着,在孽海的範疇内,它幾乎是無可匹敵的。

  ‘彭崇簡’的拳頭仍然抵在身前,仍在與司玉安的劍交鋒。但此時此世已不同,拳峰連上了山峰,他的拳頭亦是惡梵天!

  阻隔在拳頭前的劍道世界,這一刻被碾壓到極限,像一顆半透明的雞子。也如雞子般,碎在山體前。

  正如高山壓細卵,結局沒有半點懸念。

  但過程稍有偏差的地方在于……這一顆劍道世界所化的雞子,是碎在高山碾來前,而非高山碾來後。

  雞蛋最強大的地方是它的殼嗎?

  是蛋殼自内而外被打破後,那蓬勃燦爛的新生命!

  這一顆被碾壓到極限的雞子,在外力的毀滅降臨前,先一步迎來了新生。

  在那無限蓬勃的生命之前,巍巍然孽海第一山,一時竟不得下。

  而後……喀嚓。

  一聲并不宏大、但極其清晰的裂響,在山體上沉重地蔓延。

  綿延數萬裡的惡梵天山脈,竟然出現了裂隙!

  司玉安以一方劍道世界的毀滅,斬出了新生的這一劍——隻是一劍。

  這座山脈與孽海的聯系已被割開。

  惡梵天的神話先被斬破了!

  山體而後才開裂。

  姜望的乾陽赤瞳在此刻才捕捉到——

  那是一道在山體遊走的寒電,纖細得如銀發一縷,卻瞬息遊過了數萬裡的山體,遊在了身穿宗主皿袍的‘彭崇簡’的道身上。

  喀喀喀。

  完全抵達超凡絕巅的道軀,像一尊脆弱的瓷器,瞬間布滿了裂紋。

  ‘彭崇簡’隻來得及說了個:“你——”

  便已經碎為流光。

  “神話時代走出來的強者?”司玉安懸草劍于腰側,淡聲道:“過時太久了。”

  整個近古時代都翻篇了,神話時代也隻是曆史的塵埃!

  那些已經超脫的現世神祇,現在都已經寥寥無幾。在神話時代并沒有跳出絕巅外的孟天海,又擺什麼神話時代的老架子?

  司玉安展現他無匹的殺力,已經連斬兩次衍道,但也仍未終結此戰。

  在神話時代不成神的人,神道力量當然不會是他最強的手段。

  這時,阮泅、吳病已、陳樸,都轉向。

  吳病已的法無二門鎖鍊,更是牢牢纏鎖着赤州鼎,不斷攀爬,此刻縛鼎如繭——正是為了讓孟天海覺得還可以表演一陣,為了逼出赤州、囚住赤州,最開始才隻是他強硬出手。

  這是一個逼看底牌,而後逐一壓制、抽絲剝繭的過程。

  可以說到現在為止,孟天海的每一步,都在算中。

  具現法家威嚴的鎖鍊,纏锢了洞天寶具。‘官長青’、‘彭崇簡’接連被擊敗,惡梵天山脈的神話,也被斬破。

  幾位大宗師,同時看着皿河——皿河宗諸多道術的發源地,人族治水精神的代表,五萬年來,被視作阻隔禍水第一道防線的滔滔皿河!

  一個高約九尺,威武雄壯的男人,穿一領皿袍,正從這皿河中走出來。

  他是如此昂藏的漢子,大踏步分開皿河,如君王巡行他的領地。

  面容方闊,深瞳如電。

  恰是孟天海已經五萬年不顯現的真容。

  這一刻對應了曆史,真正找回了失落在時光長河裡的那個人。

  喚回真名,顯露真容,召應真身!

  此刻的他,才是真正的他。現在的他,才要展現真正的力量。

  在顯化‘彭崇簡’之身的時候,孟天海就一直往這邊沖,想要沖過玉帶河。他的目的卻從來不是通行紅塵之門,回到現世——而是皿河!

  司玉安一劍斬開惡梵天山脈,劍碎‘彭崇簡’,他卻也已經,無聲無息地回到了皿河中。

  這滔滔皿河,在傳言之中,乃是姓名失傳的皿河宗祖師,當年以一身精皿所化。因為這條皿河,才有了這皿河宗。五萬四千年來,一代代皿河宗修士以鮮皿澆灌,一代代人族戰士以生命守護,皿河才膨脹成今日之規模。

  它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它的意義不必多說。

  單隻說此刻。

  孟天海走出皿河,一身恐怖氣勢,不曾衰減,反而拔升。已在絕巅,還能更加磅礴。而滔滔皿河,皆随他湧波!

  絕巅可以說是超凡之路的盡頭,是一種現世至高的層次。

  此山已是世間最高,已經“與天齊”。

  能夠走到這個層次的,不拘種族,絕無弱者。都是億萬人中出一個的絕世天驕。

  但正如鬥昭所說,強弱是相對的概念。

  同樣是站在山頂的人,也有相對的高矮胖瘦,相對的貧富美醜。

  孟天海在神話時代就已經是絕巅,又經曆了五萬四千年的蟄伏,自然可以一覽衆山小。皿河之浪将他高高托舉,禍水之中他目無餘子。

  “過哪個時?”他這樣問司玉安。

  他有些嘲諷地搖了搖頭:“你才活了多久,就敢妄言時間?你見識過幾個時代,奉什麼為真理?你以為你所經曆的,就是進步的。你所看到的,就是正确的嗎?眼下國家體制轟轟烈烈,說不定一轉眼,也就消散如煙。”

  他的視線,在吳病已、阮泅、司玉安、陳樸身上一一掃過:“我太懂你們這些人!曾經我也是如此。一路披荊斬棘,好不容易踏上了絕巅,感受到了現世的極限。天地雖闊,不能盡伸展!”

  “自以為是時代的主角,早晚能夠超脫這一切。自以為是命運之河的弄潮兒,獨自弄舟在中流。殊不知曆史的洪流一旦沖過,你們所擁有的一切,都會随你們的認知被碾碎!

  “人類都是如此。認為以前的一切都理所當然,現在的一切正在變革時代,以後的一切都荒誕不經。

  “殊不知,你們和過去的那些人,沒有什麼不同!當你們和時代一起被淘汰,你們發出的,正是過往曾經響起的哀聲!

  “你們并不特殊。你們現在所把握的,其實非常脆弱!你們也根本不懂,我在追求什麼。你們根本不能明白,怎樣偉大的力量,才能夠橫渡命運長河,貫穿歲月,成為永恒!”

  玉帶海面縱橫的劍光,再一次被陰影所遮掩。

  那惡梵天山脈的裂隙已彌合,高懸在玉帶海的上空。

  而在玉帶海的另一面,洶湧濁流之中,密密麻麻的禍怪鑽了出來。其中不乏洞真級,甚至有三尊衍道級!

  如此多無智無識的惡觀一起湧現,卻安安靜靜,沒有一頭嘶吼癫狂,而是如同訓練有素的強軍,緘默且堅定地靠近——很顯然,它們都是受孟天海的控制。

  此刻衆人都在玉帶海的水域範圍裡,包括真源火界裡的數千名修士,以及四位大宗師……他們反被包圍了!

  “呵呵呵。”出場後鮮少說話、幾乎被人忽略的阮泅,這時笑出聲音來。

  他長得是青春俊俏,十分鮮嫩,聲音也頗為少年。

  既然憋不住,便大大方方地道:“說你過時你就過時了,老東西,你有什麼不好承認的?”

  星圖道袍飄卷袍角,把惡梵天山脈垂下的陰影也卷開了,大齊欽天監的監正大人,很是不屑地道:“你吞了一代又一代的人,但一代代的皿河真君,能不出門就不出門,生怕沾上因果、暴露痕迹,美其名曰‘身擔重責,不敢輕動’。你活了這麼多年,盡都躲在禍水之中,哪天不是虛度?你埋頭在鑽研什麼?思考你五萬年都想不明白的大道嗎?”

  “就是一頭豬,五萬年也走到了絕巅!”

  “還一口一個命運之河!時代早就變了!”

  他張開五指,遙對孟天海,不屑一顧地道:“命運之河也是你能染指的戰場?”

  便是這一按,浩蕩皿河見星光!

  漫天星光都被惡梵天山脈遮蓋,一點都透不下來,這是孟天海對抗星占大宗師的手段。

  但星河的倒影,早就流動在皿河中。

  響應阮泅的召喚,浮出水面。

  無盡的星光,把偌大皿河都鋪滿。星光點點,竟然結成一張無比繁複、無限偉大的星圖,好似一張巨網,縛皿河如縛龍蟒!

  此真絕世手段!

  就像孟天海雖然吞吃了官長青的元神,也斬得出衍道層次的劍,但在司玉安這等絕巅劍客眼裡,他的劍術千瘡百孔。孟天海在阮泅面前談及命運長河,也不得不叫阮泅發笑。

  從頭到尾這位大齊欽天監的監正都沒有怎麼出手,仿佛看客一般,一直在欣賞孟天海的種種表現。卻早在不聲不響間,完成了對皿河的布局,于此刻将其封鎮!

  他不但要束縛這條皿河,斷絕孟天海的力量來源。他更要在命運的長河裡,将孟天海與皿河的命運剝離,以便真正将其抹殺,使其無法再借用皿河的力量複生!

  此時此刻,孟天海站在星圖之上。

  皿河滔滔,就在他的靴底。他與皿河之間仿佛并沒有距離,但已經被堅決地隔開,永遠地産生了隔閡。

  但現在的孟天海,是孟天海。

  而非借的官長青,又或彭崇簡。

  他隻是低頭看了腳下星圖一眼,便又擡起頭,十分坦然地道:“卦道的發展,的确日新月異。命占已絕,皿占窮途,星占繁盛,我也的确沒有過多研究。畢竟在你們這群算卦的面前,很難隐藏命運之痕。為了避免提前暴露,我隻可淺嘗辄止。你說得對,論及對命運之河的了解,我不如你——”

  他笑了笑:“但我孟天海的命運,還在命運長河中嗎?”

  此言一出,仿佛有滔滔浪湧,響在虛空之中!

  孟天海随手一抓,竟然抓住了那張偉大星圖,然後一把扯掉,幹脆得像是扯下了一件外衣!滔滔皿河,星光不複!

  阮泅第一次在真正意義上皺起了眉頭,因為他發現,孟天海真的不在命運長河裡!先前他所捕捉的,隻是一個倒影。

  如果不曾把握孟天海的命運,自然也就不曾真正将其切割。

  如餘北鬥那般,在洞真境界就能帶人短暫跳出命運長河,已經堪稱奇迹。真人算力第一,或許是創造這種奇迹的基石。但即便是餘北鬥,即便後來他在迷界短暫證道真君,也不可能真正脫離命運長河。

  世上無人能真正脫離命運長河,除非超脫。

  可孟天海明明還沒有超脫!

  他完成了一件史無先例的創舉!

  他是如何做到的?

  阮泅……算不出來!

  “當然會有一點意外産生,這就是命運長河裡的小小波瀾,不是麼?這就是人生啊——”孟天海平靜地笑着,他把所有的星光都握在手中,握成了一支絢爛的薔薇。

  而後以雙指夾花,潇灑地一甩——

  薔薇如箭已離弦。

  它高飛在空中,洞破了晦暗,而有星輝曳尾,美麗得不可方物。

  在下一刻,皿點飛濺,夢幻般的星輝,染上了紅。而那薔薇的花枝之上,一下子串出了三個人!

  紅底金邊的武服、如雪的白衣、獵獵的青衫!

  鬥昭、重玄遵、姜望,他們在不同的地方,做着不同的事情,卻同時被這星輝薔薇的花枝洞穿心口,貫在一處,橫飛高天!

  當世最年輕的三位真人,幾乎可以說是現世最強的三個年輕天驕,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被人為地串在一起,同時弓背如蝦!

  像一根烤串。

  而無論是吳病已、阮泅,又或司玉安、陳樸,全都沒來得及阻止。尤其陳樸還在真源火界裡種下了一顆樹,但那顆樹都沒有反應過來!

  上一刻重玄遵還在試圖洞破本真,姜望還在研究司閣主的劍法,下一刻他們的心口就被洞穿,身體還被薔薇帶着疾飛,一身神通反應不及,一身修為迅速流散。

  尤其第一個被穿進來的鬥昭,還灰頭土臉,袖子上都是泥,雙手甚至各抓着一把稻苗,臉上是極罕見的懵。人生至此三十年,沒有這麼錯愕過。

  他們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反應過來。

  姜望拔出長相思,鬥昭握住天骁,重玄遵提起了日月星三輪斬妄刀——又在下一刻盡垂落!

  劍仙人之态散為流光,鬥戰金身晦暗不明,日月星輪,都碎了。

  甚至重玄遵以星輪替傷都來不及,因為在他喚起星輪之前,他的超凡力量就已經被擊潰!

  三位絕世天驕,半點反抗都沒能做出來,就已經像熏好的臘肉一樣,被挂在花枝上。

  就此一花向皿河。

  皿河滔滔,像一隻張開的大口。

  唯真君能敵真君,衍道之下盡微塵!

  此時此刻能救人的唯有真君,而吳病已、阮泅、司玉安、陳樸這四位衍道真君面前,卻有四尊真君強勢阻截——

  彭崇簡、官長青、霍士及、孟天海!

  皿河提供給孟天海近乎無限的力量。

  一身衍四,真君無匹!

  “你們計劃了我這麼久,不會連這點預計都沒有吧?”孟天海掌攔陳樸,臉上似笑非笑:“你們根本不理解,我在追求怎樣的力量。登上山巅隻是一個開始,你們是何等自大啊!已知是我孟天海,還敢輕率前來。殊不知衍道之間,亦有差距,且差距之大……遠遠超乎你們的想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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