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錚錚
宋綾昭離開時,夕陽的餘輝灑在萬俟蕪的身上,她如同沐浴在金光中。
人不像人間之人,像失去了情緒的木偶,他牽一下她便動一下。
宋綾昭很貼心,給她送來了乾淨的衣服,之前在梧州城時,她的衣服便都是宋綾昭準備的。
所以她不會覺得有什麼問題。
宋綾昭離開後萬俟蕪才緩緩起身,把自己收拾乾淨。
她躺在床上,久久無法無法入睡。
隻要一閉上眼睛,眼前便浮現了白衣少女救走安右一的畫面。
索性爬起來,繼續趴在窗沿上,看六合鎮熱鬧的街道,孩童戲耍。
她與這世間,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周水鳶從玉佩中鑽出來,她手中捏著一支布滿裂縫的骨笛。
是離開水潭時她撿的,也不知道為何她總覺得她應該把這骨笛帶上。
周水鳶靠在萬俟蕪的身邊,輕聲問道:「阿蕪你還好麼?」
萬俟蕪目光空洞,沒說話。
「哥哥不說出了什麼事,我也不敢問,你這麼厲害,是我見過最最最厲害的女子,應該傲遊世間,瀟灑自在,不應該有什麼問題能困住你。」
萬俟蕪愣住,隨即眼神又恢復了空洞。
周水鳶說錯了,她是這被執念困的最深之人。
出不來,無法邁出深淵一步。
見她情緒淡,周水鳶靠著她,說道:「阿蕪,我給你吹首曲子吧,幼時周水瑤學習樂理,我羨慕又不得學,便在竹林裡削了一節竹笛,自己學了幾首曲子。」
周水鳶聰明,若不是被拐走,在中州也應該是極為出色的才女。
萬俟蕪這次回頭,看著周水鳶手中捏著的笛子,皺眉問道:「骨笛?怎麼會在你這裡?」
周水鳶放下笛子,說道:「撿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離開潭水時,就想撿它。」
說罷便要繼續。
「阿鳶,這笛子不能吹,把它給我,回頭我重新給你準備一隻笛子。」
「哦!」周水鳶看著手上的笛子疑惑道:「這支為什麼不能吹?」
萬俟蕪面無表情的說道:「這是生人骨制的笛,蘊含著骨女的怨氣。」
「………什………什麼……」周水鳶擡頭,骨笛從手中脫落,掉在地上,滾落到一旁。
周水鳶差點跳起來,心有餘悸的看著地上的笛子,使勁的用衣服搓著手。
「阿……阿蕪,是不是這笛子誘惑我……我……我不知道它是骨頭磨的……」
周水鳶快哭了,她默默的遠離那支骨笛。
萬俟蕪起身拾起骨笛:「你是魂靈,沒人能蠱惑你,除非妄生……」萬俟蕪突然想到什麼,愣住。
骨女無法離開水潭,那為何骨笛會被周水鳶輕易帶走?那隻有一個可能。
見萬俟蕪說了一半就沒再繼續往下說,周水鳶結結巴巴的問:「什……什麼?」
「沒什麼,阿鳶,你守著我一會兒,我躺一會兒。」
「哦……哦!!」
周水鳶莫名其妙,但還是聽話乖乖的守在門口。
萬俟蕪拿著那支骨笛,躺在床上,意識進入到妄生鈴中。
熟悉的場景,二十年了,她早與妄生鈴成了一體,傳說妄生鈴是天地初開時,冥界閻羅的鬼器,後因為三界大亂重啟,冥界關閉,妄生鈴卻落入人間。
因妄生鈴無法帶回冥界,萬俟族被挑選看守妄生。
傳說不可考究,不知真假,但妄生是他們家族的傳承之物。
熟悉的場景中,一棵開滿梨花的梨花樹上,鐵鏈鎖著一個紅色的身影。
感受到有人靠近,骨女慢慢睜開雙眼。
她模樣狼狽,進氣多出氣少。
看見萬俟蕪走過來,噗嗤一笑,笑容慘烈,隻是她這樣了,也沒有忘記嘲諷萬俟蕪。
「我還以為妹妹汲取了我全部的怨氣,會容光煥發,沒想到面色也不是很好啊。」
萬俟蕪沒有說話,隻是走到了骨女身邊坐下,她道。
「你應該魂飛魄散的。」
骨女身體動了動,鐵鎖鏈嘩啦啦的響,她痛的臉色慘白:「被困在這裡,還不如魂飛魄散。」
「你這才一日。」
「度日如年。」
是麼,可她在這裡待了二十年,日日受著魂魄被撕裂的痛苦,這是與妄生鈴結契的代價。
是她的執念支撐著她,是想要找到阿姐的執念,想要復仇的執念。
可一想到那抹白色的身影,眼中儘是疲憊。
她閉目搖頭,再睜眼時,一隻小小鈴鐺出現在她手心。
「妄生鈴不收作惡之魂,更不可能因為你可憐而留你一命。」
「呵呵呵……」骨女低頭苦笑:「我唯一做的惡就是看上了你這具軀殼,動了不該動的心思。」
萬俟蕪扭頭看她,疑惑:「你是大怨之下衍生的產物,殺人剝皮抽骨是你的天性。」
「那妹妹可要失望了,我殺的隻是該殺之人,他們虐殺我們,卻不受律法懲戒,我殺他們有錯麼。」
這確實讓萬俟蕪詫異。
骨女見萬俟蕪的眼神,接著說道:「我這身人皮,也不過是從……後來那些受害女子身上所得。」
「我拿了他們的皮,安葬她們,設置牌位,供奉香火,說到底,是她們賺了。」
「說我惡,剝皮抽骨,卻也沒錯,我那引以為傲的笛,就是將徐琅抽骨剝皮所制……」骨女低頭輕笑,又轉愜意大笑,連身上的鐵鎖鏈也不顧,有一種大仇得報的快意。
「哈哈哈哈……他活著的時候,我先廢了他做男人的能力,再抽出他的腿骨,他死不了,眼睜睜的看著我把腿骨磨成笛子。」
「可惜啊,第一根失敗了。那怎麼辦,我再抽一根,腿骨沒了,我就抽手骨……可我是故意的,我故意將那些骨頭都磨毀,我讓他的精神肉體日日受折磨,才能平我心中之怨……」
骨女又開始嘆氣:「可惜還是讓他死了,不過,我把他的皮披在他的骨頭上,把他的那群狐朋狗友騙到驛棧,或是借他的手殺之。」
骨女的聲音越來越低,她看著自己的手,白皙水潤的肌膚化成白骨。
「大仇得報,我卻不開心,我離不開水潭,我看客棧人來人往,怨氣卻無法消散,被困水潭。」
「現在又被困在這梨花樹上,兜兜轉轉,都是一樣的結局。」
萬俟蕪靜靜的聽著她說完,看著骨女的眼神黯淡下去。
她用手中的骨笛挑起骨女的手,放在妄生鈴上。
「誰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