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

　　「我為什麼要懂，天地初開時，我便隨天地而存在，為什麼要懂你們這些凡人？」

　　「凡人與我相比，還不如路邊花草。」

　　「喔對了，被關太久了，我連路邊的花草都忘記長什麼樣子了。」

　　虛繼續說道：「都說世家花兒帶著香，那是什麼樣的一種感覺呢？」

　　「這虛海中，隻有皿腥味、腐臭味，沒有花香。」

　　「你說為什麼，天地初開我便存在，那些妖獸也早已存在，憑什麼把我們關起來為人族讓道？」

　　也不管阿蕪搭不搭理她，她自顧自地說道：「為什麼不把那些人給關起來，將天地還給我呢？」

　　說著說著，竟然笑了起來。

　　阿蕪看過去，她的靈魂在笑，可身體卻流出了眼淚。

　　虛躺在摺扇上，把玩著手中的絲線，就這樣吊著阿蕪。

　　沒有等到阿蕪的身體被帶回來，她也不生氣，甚至還有說有笑地同阿蕪話家常。

　　阿蕪多半猜到了，她的身體和骨女，或許都被動了手腳。

　　阿蕪擡起頭，忍不住嗤笑：「貓捕殺了老鼠卻不吃，你當我是那隻隨你玩弄的老鼠，我卻猜測，你不過是時機未到而已。」

　　虛聽後，忍不住鼓掌：「要不說你聰明呢？」

　　「那我再猜，你的時機永遠不會到的。」

　　虛半躺在那隻巨大的九頭狐狸上，頭頂便是妄生鈴，她伸手敲了敲。

　　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音，她輕輕搖晃摺扇：「這虛海中，隻有這些沒有神志、無法化形的畜生陪著我，我都忘記多少年沒和人說過話了。」

　　「小丫頭，若是有別的人選，我還真不想你被困在這虛海中。」

　　虛自顧自說著話，像是真的把阿蕪當成了一個傾聽者，也不管阿蕪願意還是不願意。

　　虛輕輕擡手搖晃手中的摺扇，前方出現了一團漆黑的雲霧。

　　雲霧中，月亮的顏色格外刺目，像是被鮮皿浸染了萬年一般，隻有中間還剩下一點點如白玉般的皎潔。

　　「小丫頭，等月亮全部被怨氣染紅，我就可以出去了。」

　　黑色雲霧的視角慢慢轉換，忽然呈現出宋綾昭他們的方向，以及被束縛在漣漪森林樹木上的骨女。

　　阿蕪忍不住蹙眉。

　　虛手中的絲線像是有感應一般，虛握緊手指，阿蕪的身體痛苦地往前傾倒。

　　虛嗤笑道：「原來你這麼在乎他們啊，我說呢，怎麼半天也帶不回身體。」

　　虛看著被柳枝束縛、被銀蝶困住的骨女，看著她痛苦地不斷掙紮，骨和皿肉不斷分離又癒合，笑著說道：

　　「原來是被困住了啊，我說呢。」

　　「喲，還有銀蝶，這萬年過去了，他是又捲土重來了麼？」

　　虛的視線緊緊盯著那隻蝴蝶：「萬年前，我拼著重傷，好不容易將虛海撕出了一道口子。」

　　「放出了數萬妖獸，本來以為能重獲自由，可他卻攔住了這些妖獸，還弄來這破鈴鐺鎮壓我。」

　　「不過他倒是尋了個法器來鎮壓虛海。」

　　「呵呵呵……誰知道呢，這鈴鐺能鎮壓虛海，又能壓制我身上的禁制，說來也是個好東西。」

　　阿蕪沒有說話，她多少能猜到一些。

　　她感覺到自己的魂魄在被拉扯，似乎有人在呼喚她——是宋綾昭的聲音，透過黑霧傳來。

　　「來了，最好新仇舊恨一起算才是。小丫頭，你看月亮就快要全部紅了。」

　　虛看著那銀蝶，突然臉色一變，氣息變得恐怖。

　　本來虛海中時不時會傳來妖獸的嚎叫聲，這一瞬間統統安靜下來，那隻九頭狐狸大氣都不敢喘。

　　阿蕪緩緩勾起唇角：「我說過了，你信不信，這月亮紅不了的。」

　　「或許你被關得太久了，久得忘記了時間，久得參不透外面的變化。」

　　虛握緊五指，阿蕪的魂魄瞬間縮成一團。

　　魂魄所受的疼痛，千刀萬剮都不足以形容，彷彿有無數薄如蟬翼的刀片，一點點隔斷她的經脈，而這樣的疼痛，都不及此刻的萬分之一。

　　阿蕪原以為，安右一死，他們的生活就能安定下來，誰知道會捲入虛海中的紛爭。

　　「誰說我參不透的！」虛的神情突然變得扭曲，她忽然閃到阿蕪身前，摺扇緩緩擡起她的下巴。

　　「誰說我參不透的！」虛再次重複，眼尾帶上怒氣。

　　她一邊說一邊牽扯手中的絲線，看著阿蕪的神情越來越扭曲，疼得五官都變了形狀，才滿意地鬆開手。

　　虛看著手中的絲線，不急不緩地說道：「我若參不透，你又為何會在這裡？」

　　「很多年前，一個小女孩迷失在漣漪森林中，她是很厲害，可再厲害又怎麼走得出漣漪森林？」

　　「我不過稍微控制那隻藍色小蝴蝶，她就幫我把妄生鈴交給了她。」

　　「這千萬年來，她會為我尋到最適合的身軀，而你就是……小丫頭，你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活下來麼？」

　　「你不會真的以為是天賦異稟吧？你怕不是都忘記了，你們家多少代人無法驅使妄生鈴。」

　　「為什麼，又憑什麼你可以？」

　　「不過是因為我，我在妄生鈴下了禁制，讓它可以留下你的小命。」

　　「不過最後能為你所用，那確實是你的本事。」

　　虛用摺扇挑起阿蕪的下巴，神情冷漠：「很疼吧？當初我剛剛被關在這裡的時候，可比你現在疼多了。」

　　「你看，就算是現在的我，也比你此刻疼痛萬分。沒關係，你很快就習慣了。」

　　阿蕪偏過頭，正巧看見黑霧中宋綾昭蹙緊眉頭的模樣——他明明知道沒用，還在源源不斷地向她身體中輸送力量。

　　還有栩析在焦急地跳腳，骨女在痛苦地掙紮。

　　她好想去撫平宋綾昭的眉眼，若真的被關在這裡永遠不見天日。

　　那阿蕪希望他們都要好好的，開開心心、快快樂樂地活下去。

　　忽然，她眼尖地看到宋綾昭腳下泛著光的紋路。

　　宋綾昭像是感覺到她的視線般，猛地朝著她的方向看過來。

　　她勾起唇角，癡迷地看著宋綾昭，聲音卻很虛弱：「就……就算……我被關在這裡，你也別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