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能回答阿蕪的話。

　　就連蒼傲雪山的山主同樣不行，他嘆了嘆氣，帶著受傷的人離去，畢竟死傷慘重。

　　蒼傲雪山還有眾多事務要處理。

　　而且死的不是隻有宋綾昭，不是隻有他一個在被埋葬在這場雪中。

　　他們可憐又弱小，為了天下，為了他們身後的眾人，永遠的留在這裡。

　　空氣瞬間安靜起來。

　　隻有風呼嘯而過的聲音。阿蕪突然想到什麼，拿出妄生鈴，在這片雪地中不斷搖晃。

　　「叮鈴鈴……」

　　「叮鈴鈴……」鈴鐺響徹山谷，聲音縈繞在阿蕪的心間。

　　魂靈一個接著一個的飛向天際，阿蕪看著零零散散的魂靈。

　　這些都是沒有被虛吞噬的，還能有望轉生的魂靈。

　　她輕輕默念往生咒，送這些魂靈去轉生。

　　可這其中，沒有宋綾昭的。

　　她找了許久許久……還是找不到。

　　阿昭，我好像找不到你了。

　　眼淚再次劃過眼角，她不死心的在虛海上，一圈又一圈的尋找。

　　「叮鈴鈴……」

　　「叮鈴鈴……」

　　她不甘心的繼續搖晃手中的鈴鐺。

　　虛海上面，連屍骨都被厚厚的積雪覆蓋。

　　魂靈已經全部被阿蕪送走，妄生鈴上還有她身體中的怨氣，已經被鈴鐺全部吸收。

　　她還是沒有找到宋綾昭的殘魂，哪怕一點，都沒有。

　　雪花落在她身上，積了厚厚一層雪。

　　這片天地，孤寂的隻剩下阿蕪和栩析一人。

　　天地都成了雪白色，阿蕪的世界卻變的更加的寒冷灰暗。

　　她不知道過了多久，栩析也不知道時間幾何。

　　久到栩析以為，阿蕪就這樣蜷縮在這裡一直到永遠。

　　栩析忍不住說道：「阿蕪，別找了，宋綾昭……」

　　栩析的話沒有說完，聲音已經開始哽咽了。

　　「他們說回去尋找宋綾昭的殘魂，我也要找，會找到的。」

　　阿蕪的聲音沙啞晦澀，每一個字都好像無比艱難的從嗓子中冒出來的一般。

　　但她手中有妄生鈴，又怎麼會不知道，這天地間，早就沒有宋綾昭的殘魂了。

　　「阿蕪……宋綾昭不想看到你這樣。」栩析看不下了，他不想看見阿蕪這樣自我折磨。

　　他第一次見的阿蕪雖然死氣沉沉的，但沒有那種活不下去的感覺。

　　那時候她聽見可以尋回身體，可以活下去，眼裡是有光的。

　　可現在的阿蕪，一點點生氣都沒有。

　　聽見栩析的聲音，阿蕪愣愣的站在原地。

　　本來已經乾涸的雙眼續上淚水。

　　一滴一滴的落下。

　　恰巧落在了寒芒劍的劍刃上。

　　剎那間，風雪呼嘯，雪花在半空中拼接成一個一個的文字。

　　阿蕪擡頭看過去。

　　看見開頭幾個字時，便再也忍不住，蹲下低聲嗚咽。

　　吾妻阿蕪：

　　提筆之際，心中酸澀難忍，但阿蕪，我希望你好好的活下去。

　　阿蕪見此信時，我必然已魂歸天地，我知此行必然九死無生。

　　但不管為了自己還是為了你，我都必須要經此一行。

　　阿蕪，你不必難過。

　　自相識以來，數載光陰，皆為我此生至貴芷回憶，奈何命運弄人，天不遂我所願。

　　此刻窗外細雨潺潺，還記得我們相遇之時，便是現在這種情況。

　　細雨籠罩在梧州的天空，你穿著紅衣，突然就闖進了我的視野中，我此生還有一件事，未見阿蕪為我穿上紅衣。

　　再見之時，阿蕪立身在一片竹林旁。

　　其實在那時，心中便有諸多觸動，心悅阿蕪，從很久很久之前便開始了。

　　我們的經歷紙張無法記錄，正如我對阿蕪的情感，筆墨也無法描繪。

　　不過想來來生定然是有這樣的機會的，我們會相守終生。

　　自踏入燭龍地界後，我便知曉，我明明之中，便應該來這裡的。

　　結局已然在每次夜深的夢中被預料。

　　我知道會下一場大雪，我們會在雪中分別。

　　但我好想不能與你共賞這場雪景。

　　我強忍著疼痛執筆，淚灑紙墨，萬般心虛，滿腔愛意，提筆之後，竟然不能書寫一分。

　　無言以表，隻能在此停筆。

　　阿蕪，北山的梨花開了，你替我去看看好不好。

　　還有槐州的桂花，從前聽說過槐州，八月後空氣都是清甜的，阿蕪在這種地方長大的，定然無憂無慮。

　　你若是不想，也可以去元州，去雲暮城。

　　對了，雲暮城的萬俟老宅，我已派人修理過，阿蕪也可以回去。

　　那裡有一山的梨花，可以陪伴阿蕪。

　　薄薄的一頁紙，無法承載我對阿蕪的愛意。

　　千言萬語無法都附在夜深這薄薄的一頁紙上。

　　阿蕪，對不起，我不想你忘記我，但更不想你因為我錯過世間萬物。

　　這世間很美好，阿蕪能不能替我多去看看。

　　原諒我，這個中秋就不和你一起過了。

　　阿蕪記得，桂花酥記得多吃兩個。

　　連同我的那一份。

　　這封信，甚至都沒有署名，沒有留下宋綾昭的名字。

　　是藏在寒芒劍中的愛意。

　　阿蕪再次泣不成聲，她突然很想找到宋綾昭留給她的這封信，栩析站在她聲音，有些哽咽。

　　但他不知道如何安慰阿蕪。

　　隻能這樣默默的，遠遠的站在她的身後。

　　栩析看到阿蕪一動不動站在虛海上面，那些凝結成字的雪花被她小心翼翼的收藏起來，藏在妄生鈴中。

　　他看見阿蕪的肩膀上，壘了厚厚的一層雪。

　　他看見阿蕪慢慢轉身，眼眸通紅。

　　「柳樹，走吧，阿昭不再這裡了……」

　　阿蕪的聲音沙啞，這是她說了那句為什麼之後，第一次開口說話。

　　栩析差點以為，阿蕪會這樣站一輩子。

　　「好，我們回去。」栩析欣慰的說道，他其實想上前抱一抱阿蕪的，剛剛擡起的手，最後落寞的落下。

　　他走在前頭，阿蕪跟在栩析身後。

　　路過漣漪森林時候，阿蕪停下腳步，輕輕碰了碰結成寒冰的樹。

　　忽然，森林所有的樹全部化成一灘冰雪，阿蕪曾經看見的銀蝶一隻也看不見了。

　　是因為宋綾昭不在了。

　　所以這些蝴蝶也不願意留下去。

　　本來看不到盡頭的漣漪森林突然空曠起來。

　　栩析不敢回頭，他看著前方，聲音沙啞的問道：「阿蕪，怎麼了？」